第28章 第28章(1 / 2)

楊延宗霍站起身,那雙銳如鷹隼的厲眸驀盯視朱紅宮廊儘頭。

雪花紛飛,空曠的漢白玉廣場沉澱歲月的痕跡,這座古老威嚴的宮殿在凜冽寒風中充斥一種令人窒息的緊繃感,在雅雀無聲的寂靜中,那輕微的皂靴落地聲都變得極度清晰了起來。

一下,一下,接一下,像踩在人的心臟上。

蘇瓷有點緊張,她也跟著站起身,小心往外看,手扶著他的腰,她躲在楊延宗的身後。

楊延宗反手一抄,那隻帶著劍繭的手掌攢住她的手心,沉聲:“彆怕。”

……很難不怕啊!

事到臨頭,蘇瓷還是緊張的,因為原書劇情裡並沒有這一出啊,她真的很怕自己的蝴蝶翅膀扇出什麼結果來,影響最終結局。

不怕,不怕,楊延宗成功是因為這個人。這人是活的,會隨機應變,是他成就的最終結局,而不是結局成就他,他的心性能力才是決定最終結局的關鍵,又不是npc,不可能因為偏離固定劇情就崩盤的。

沒錯,就是這樣!

蘇瓷舔舔唇,她一眨不眨盯著門外沒一會,那腳步聲已經逼近到門口了,一個身穿寶藍色繡銀絲四爪團龍紋內宦服飾的太監大步轉出門前。

這是個中年人,白麵無須,眼神淩厲,居高臨下,立在門檻外,掃視室內二人一眼,用那種太監特有的帶著陰柔的嗓音道:“宣鎮西宣撫使、明威將軍楊延宗,覲見——”

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不怒自威的淩然感,蘇瓷不是很能辨認太監服飾品級,但也一眼就從對方異常精致和繡紋繁複的滾邊內宦服判斷對方品級絕對很高——是個太監頭子,甚至很可能是皇帝身邊的太監頭子。

蘇瓷一點都沒猜錯,這是個四品太監,太監最高的品階,來人正是皇帝的禦前大總管孫時平!

蘇瓷認不出,可不代表楊延宗認不出,一見這個人,他心下一凜,即時上前一步,俯身:“臣楊延宗,領旨!”

“楊將軍,這就走吧。”

孫時平一甩拂塵,目光在蘇瓷身上掠了眼,也不停留,直接轉身就走。

然後,楊延宗就隨孫時平去了。

蘇瓷:“……”

冷風嗖嗖的,這就剩她一個,怎麼回事?這皇帝怎麼光叫楊延宗一個人去呢?

這操作整得她心裡惴惴的。

可連問也沒地方問,也不敢問,蘇瓷在屋裡來回踱步,心裡隻盼著楊延宗快點回來。

又一個腳步聲。

她趕緊抬頭望去,她沒等到楊延宗回來,卻又等來了一個太監。

這太監四旬年紀,服飾不及剛才孫時平的繁複氣勢,但也不是小太監那種製式的襴袍,行至門檻前,掃了蘇瓷一眼,不鹹不淡道:“陛下宣召,蘇氏隨我來罷。”

蘇瓷咽了咽,隻得跟上去了。

這太監和孫時平前後腳,老皇帝並未同時宣召她和楊延宗,而是將兩人分開,不得不說,這下馬威力道杠杠的。

蘇瓷跟著那個陌生的太監沿著宮廊前行,不斷拐彎,走得都是偏門,但看方向是正對著皇...城最高建築上陽殿,沿途執戟戴甲的衛兵凜然肅立,三步一崗,五步一哨,刃尖在天光下泛著冰冷的寒光,一種森然肅殺油然而生。

蘇瓷突然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踏入的正是掌控王朝生死、天子一怒伏屍百萬的王朝權力中樞。

皇帝高高在上,擁天下生殺大權。

一句話隨時可教人人頭落地,譬如她。

蘇瓷深深吸了幾口氣,又徐徐吐了出來,才不至於同手同腳,這種無形威勢簡直了,壓力山大。

她低著頭,盯著腳尖前三尺,這是她觀察到沿途的人自動自覺學到的了,一路步上台階,連前麵的藍衫太監都不敢抬頭了,含胸駝背,蘇瓷被攔下在殿門外,他跨進門檻,蘇瓷聽見他在裡頭說:“啟稟陛下,蘇氏帶到了。”

不知裡麵說了什麼,緊接著,太監轉過身來,揚聲:“宣——校尉蘇棣之女蘇氏覲見!!”

蘇瓷眼觀鼻,鼻觀心,微微低著頭,一步跨進這座莊嚴肅穆又金碧輝煌的偌大宮殿。

……

蘇瓷第一眼就看見了楊延宗。

他大概剛剛覲見完畢,不知和老皇帝說了什麼,現正跪在玉階前三丈的鎏金大方銅鼎前,微微垂首低頭,看起來恭謹肅穆,但他是個沙場出身的戰將,腰板很直,背影和那些個含胸駝背的太監侍女是完全不一樣的。

蘇瓷自覺小步走到他身邊,一同跪下:“臣女蘇氏叩見陛下!”

人在屋簷下,她還是很老實地磕了頭。

姿態和聲音是足夠老實的了,但她這人到底是個膽子大的,那雙大眼睛借著俯身的空檔往上掃了一眼,但見一個老年男人倚在玉階之上正中的寶座,身穿金黃團龍皇袍,同色繁複的龍靴鞋底白得沒沾上一絲灰塵。

角度問題,她沒看見老皇帝的臉,僅僅看到龍椅上垂下的衣擺,但僅僅就是這麼一個隨意倚靠的姿勢,一種凜然威勢和壓迫感油然而生,撲麵而來強烈得幾乎有如實質,連低著頭的蘇瓷都清晰地感覺到。

果然不愧是在位愈四十年的九五至尊!

可再是手掌天下的九五至尊,此刻也不得不受到傷病的困擾。

年已老邁,多日不眠,老皇帝雙目充滿血絲,若非如此,他也不會這麼輕易將蘇瓷宣召進宮並很快召見了她。

如同猛虎,哪怕傷臥病臥,依然有著凜然的虎威,蘇瓷不敢抬頭,問安完畢就垂首跪在楊延宗身邊,她感覺有一道存在感非常強烈的凜冽目光落在她的頭頂,片刻,上首傳來一道低沉卻明顯聽得出年紀的威嚴聲音,“你就是那製出了新藥,拜得奇師習了一身奇技醫術的蘇氏?”

“……”

不知坤國舅怎麼說的,蘇瓷這會也看見他了,對方正立在玉階之下,但不管對方怎麼說,現在蘇瓷也隻能硬著頭皮認下來了,她小聲說:“奇淫巧技,不敢自褒。”

她壓力真的超大,老皇帝傷勢如何,她從這麼快就召見他們能猜出一二來。而剛才進殿門時,外頭跪著一溜的太醫禦醫,殿內另一邊也跪著一個身邊擱著藥箱的須發皆白的老頭,按醫術和年齡成正比的通常概率以及衣服樣式,這老頭很可能就是太醫院判,...專為皇帝診治的禦用首席禦醫。

大冷天的,老頭冷汗潺潺的,連衣領都濕透了,手和下頜在打哆嗦。

——那,蘇瓷是不是可以合理猜測,皇帝的情況已經很不好了,連這首席禦醫都表示無能為力?

蘇瓷咽了咽,彆啊,彆這樣對她,她可不想嘗一發人頭落地啊!

可怕什麼,偏偏就來什麼!

老皇帝並沒有太多廢話,略略詢問了兩句,就立即讓蘇瓷上前察看傷勢。

蘇瓷起身腳麻了下,楊延宗撐了撐她,沒人說什麼,於是他索性站起,扶著蘇瓷一步一步往前行去。

走得近了,蘇瓷終於看到玉階上的全貌,皇帝是半臥在龍椅上的,寬大的龍椅上墊了錦墊和引枕,看宮人太監熟練調整引枕角度的動作,老皇帝近期應該經常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

蘇瓷偷偷瞄了一眼老皇帝的臉,年過七旬,傷病疲困交加,兩頰肌肉鬆弛下垂,臉色晦暗雙目泛赤,人看起是強壓不適煩躁的。

總而言之,狀態真的非常不好,但眼神看起來依然深不可測。

受傷垂暮的猛虎,它依然是猛虎,隻要還沒咽氣一天,仍然是可以輕易咬斷入侵者的咽喉。

這是蘇瓷的第一眼印象。

還有,僅一眼,她心凜了凜,因為對方臉色真的太差了,晦暗中還泛著一種淡淡的潮紅,這種潮紅她真的太熟悉了,一眼就看出來老皇帝甚至正在發熱。

走到玉階下,楊延宗就被人攔下了,他鬆開手,蘇瓷跟著孫時平和那個剛被拖拽起來的老禦醫抬步上級,後者哆嗦蹌踉,蘇瓷真的好擔心他走不穩撲下去摔個頭崩額裂,但她不敢扶。

厚厚的猩猩絨地毯把所有腳步聲都吸附了去,上頭是一片讓人窒息般的安靜,除了老皇帝,她聽不到任何人的呼吸聲。

孫時平跪在地上,輕輕揭開蓋在老皇帝下身的絨被,再掀起龍袍下擺,西西索索解衣的聲音,蘇瓷側頭聽老禦醫詳細地低聲講解老皇帝目前的病情。

“……秋時墜馬傷腿,又有箭傷,但幸後者不重,兩傷兼養,耗時足兩月有餘,才見大好。然傷愈不過半月,陛下卻覺腿傷愈合處有隱疼,止疼無果,每況愈重,至今,已見內有膿潰之相,數放之而不愈,……”

老禦醫跪了不知有多久,雙腿還在打顫,顫顫巍巍在給蘇瓷描述皇帝的病曆,蘇瓷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仔細聽著——她心裡明白得很,開弓沒有回頭箭,倘若治不好,她和楊延宗都不用回去了,外麵那一排少了一大截且被人嚴密看管起來的禦醫太醫就是他們的下場。

龍椅上已經打理好了,孫時平回身低聲:“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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