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鑄印局屍體的屍斑程度,車轍新鮮程度,都能印證突然變故就發生在幾天前!
時間太短了,還來得及啊,這麼巨量的銀子,此刻應該還在半路沒來得及抵達另一邊碼頭上船的!!
張伯騫的眼神態過赤.裸.裸了,季霖親衛一怒一步上前,被這位四王世子一把拽住:“彆衝動!!”
“先找到銀子再說!!!”
蘇瓷忍不住看他一眼,她還是這回才第一次見到這位四王世子,不得不說,單憑剛才這臨危一幕,這季霖可就比季堰要強多了。
綿綿細雨又急又密,打在臉上雖然不疼,卻冷,但這一刻根本就沒有人在意這個,眾人火速趕往軌車終點站,接著沿著軌道,急追進山!
一路追至國有大銀礦附近,衝上山巔,濕漉漉的山石和青苔水窪遍布,往下俯瞰,鐵軌到這裡已經告一段落了,接下來是一個兩山峽穀之間鐵索橋。
由於這個鐵索橋原本就不是走人的,七八條巨大的鐵索互相連接加固,底下吊著一個個藤框,這本來是用來運輸銀礦石的,山很高也很直,呼呼風口,那藤籃在山風中瘋狂搖擺!
這路根本就不是一般人能走的,所以追到這裡,大部分人都不得不止步了,包括蘇瓷。
楊延宗快速思索一番,把楊延貞兄弟也留下,他挑選了七八個輕身功夫最高絕的,和他一起追過去,其餘人先原地找地方駐紮。
細雨紛紛,楊延宗發頂額頭鼻梁一層密密麻麻的水珠,他銳利的眼眸掃了左右片刻,低聲叮囑蘇瓷:“接下來的路不好走,你和延貞就近找個地方駐紮等我消息。”
他壓低聲音:“一旦見有什麼不對馬上帶人跑,往左,跑往禁軍停駐的地方!”
今日這樁事情,處處透著詭異,一個個讓人目不接暇的發展,撲朔迷離,不知謎底何在?
楊延宗是常年在陰謀詭計裡打滾的人,他敏銳嗅到一絲強烈的不對勁,來者不善啊!
不過不管怎麼樣,禁軍足有數百人之多,不管私下如何,禁軍都不會明麵撕破臉對蘇瓷等人做什麼的,所有必要時,可以往那邊尋求庇護。
蘇瓷重重點頭,“我知道了!你放心,我肯定會照顧好自己的。”
她抽出水囊,拔開塞子先讓他喝口水:“你小心點。”
楊延宗點點頭,也不廢話,接過水囊仰頭灌了一口,隨即掉頭望吊籃疾衝而去!
張伯騫、季霖、季元昊、張延宗,還有其餘好幾個身手不凡的武將都率人急追而上,連欽差監督宦官童繼恩、坤國舅、六王世子季堰等幾人都紛紛讓心腹親衛或背或護,緊隨其後!
一行人檢查過吊籃拉繩,迅速躍上,很快被拉到對麵,一跳下消失莽莽墨色密林之中!
越往裡,路就越不好走,鐵軌越來越少,吊索越來越多,但在場的統統都是好手,速度非常之快,天漸漸黑了,雨水漸漸密集,一行黑影衝破迷蒙雨霧,急掠而上!
最終在下半夜,他們抵達了目的地!!
眼見運輸痕跡越來越明顯,諸人精神大振,一轉彎俯衝而下,一座建設在山坳平地的中轉大庫房再度出現在眼前。
在這座庫房裡,他們發現了燈光!
到了!!
追上了!!
張伯騫一抹臉上的雨水,抬頭望向不遠處的中轉大庫,終於勾唇露出一絲笑,可終於到地方了!
“快!如無意外,失銀就在裡頭了!”
眾人俯衝而下,卻率先發現了一個守門的人,不料這人已經死了,並且已經死了好幾天,他原本是挨著茅亭底下打瞌睡,看裝束身份不低,被人一刀砍翻倒在地上,但一衝下去,剛看清臉,楊延宗眉頭登時一皺,這人有點臉熟,竟然早年就是投於六王門下的一個中階武官!
緊接著越過亭子,衝進門外,地上又倒伏了二三十個人,楊延宗餘光中,見距他最近的季元昊和七王世子季瑛眉心皆一皺。
他目光閃電掃向那二三十具屍首,難道裡麵也有季元昊和季瑛認識的人?
怎麼會?
可不待他細想,張伯騫臉色變了,自從剛發現第一具屍首,他臉色勃然大變,從隱隱按捺著胸臆間一絲躊躇滿意,瞬間如墜冰窖!
怎麼會這樣?!
人怎麼會都死了的?!
那庫銀呢?五千六百萬兩庫銀呢?!
所有人急掠往前,直奔中轉大庫,其中以張伯騫衝得最快的,他一刀“嘭”砍在黃銅大鎖上,火花四濺,鏈鎖應聲而斷,“哐當”一聲掉落在地,他一腳踹開大門!
“咿呀”一聲,兩扇厚重的大鐵門緩緩開啟,偌大的庫房燈還在,隻內裡空空如也,不見一物!
“轟隆——”
今年第一聲春雷在悶悶滾動,碾過所有人的心頭,不對啊,怎麼會這樣呢?
坤國舅喘了幾聲,火速命心腹親衛跟著軌車繼續追上去,但沒多久親衛折返,前方已不見運輸痕跡。
所有人的心一墜!
怎麼回事?
皺眉死寂中,楊延宗忽發現張伯騫的喘氣聲特彆重,他不動聲色抬眼瞥去,卻敏銳發現對方的手在抖,額頭臉麵竟有汗珠滾滾而下!
大家淋了一路的雨,臉上身上都濕漉漉的,但仔細看,還是能分辨出對方正在冒汗。
楊延宗垂眸,電光石火,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和蘇瓷說話時提過的一句話——“你說,老皇帝會不會還有其他動作呢?”
——言猶在耳,而當時他的判斷是,按照常理推斷,老皇帝肯定不會把寶都壓在他身上的。
沉船、鑄銀局全員滅口、軌車幾日前偷渡,最重要的是這個中轉大庫裡分彆屬於老六王黨、老四王黨、老七王黨,這些很早期就投於各王府麾下,拎出來絕對說不清的人。
驚雷一聲,天空乍亮,短短一刹,楊延宗瞬間將所有事情都串聯在一起!
——所謂泅江沉銀案,根本就是老皇帝親手導演的一出好戲,劍指三大王府!
而潛伏在欽差隊伍中的導演,楊延宗眼眸一動,瞥將冷汗淋漓、此刻勉力鎮定還是能看出一些臉色異常的張伯騫。
目的當然是要掀起巨浪,力圖將三大王府一網打儘!
可這出好戲,中間卻出了岔子。
螳螂在前,黃雀在後。
這一夥不知來處的人物,把中轉大庫安排好的人證罪犯全部殺死,五千六百萬兩庫銀真正不翼而飛了!
是誰?
電光石火——北戎!
楊延宗突然想起那個還未曾被查出來的通敵者。
這麼大一批巨資,北戎很窮很苦的,不然的話,也不會每隔幾年就南侵掠奪一次。兩年前的戰事隻算平手,北戎收獲並不多,而偏又逢大旱——這旱災不分關內關外的,草原旱災也非常嚴重,據說有的地方已經達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了。
北戎迫切需要一大筆錢,去購買交換物資,甚至已經到了迫在眉睫的地步的。
想通了這一點,楊延宗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他刹那想到了留在半路山中的蘇瓷楊延貞及阿康等人!
他的新婚妻子,他的兩個兄弟,以及一眾出生入死多年的心腹們!
不好了!
糟了!
這批白銀既然對北戎這麼重要,對方肯定高手傾巢而出,那五百禁軍,那留下來的他那區區數十人,驟不及防,豈是北戎高手的對手!!
況且,人家很可能早已設伏了!!
畢竟他們一切行動軌跡都在人家的掌握之中!!
楊延宗閃電般衝出,俯身察看地上屍首頸脖傷痕,他曾常年和北戎兵打交道,對對方的彎刀熟悉得簡直不能再熟悉,很快從第二具屍首找到了一些北戎人常用的斜上往下收割的痕跡!
霎時他一顆心沉沉下墜,墜到最穀底!
季元昊後腳也衝了出來,顯然他也反應過來了,但楊延宗已經顧不及理會其他了,什麼庫銀,什麼北戎統統都被他拋到一邊,他厲喝:“快,回去!”
他厲聲暴喝他的人:“統統掉頭,馬上回去!!!”
“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