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1 / 2)

風很大,山雨欲來,州縣官員莫名心駭膽裂,腿一軟癱倒在地。

窒息一般的死寂維持了數秒,張伯騫霍一下轉過身,淩厲雙眸掃過這邊楊延宗、季堰、季霖、季元昊房先生等一乾四六七王府的代表人物。

楊延宗季元昊房先生等人還好,這些人城府太深,哪怕心裡沉沉驚駭凜然,麵上也沒露出絲毫怯懼和異色,可季堰就不成了,他到底太年輕,再加上他本人是背著六王在銀船也動了一點手腳的,心內有鬼,驟不及防,被張伯騫利眼一掃,麵上一瞬露出了點慌亂來。

楊延宗皺了皺眉,不過不等他發話,站在更前方的季元昊已上前一步,擋住季堰,冷冷對張伯騫道:“張將軍此乃何意啊?”

非季元昊和季堰六王府關係有多好,第一時間來給季堰出頭,而是在張伯騫這一眼淩厲掃視中,顯然已將三大王府捆一起放上同一個嫌疑位置上。

彆說三大王府目前仍處於聯手狀態,就算沒有,也不妨礙他們立時站在同一立場反擊。

張伯騫冷冷一笑,不過不等他說話,“誒!”坤國舅抬手止住了。

“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坤國舅麵色沉沉,眉心蹙得極緊,一抬手打斷兩邊人馬的劍拔弩張,他把話題帶回正題:“五千六百萬兩官銀!!此刻何在?!”

各人手下都不乏人才,方才已經各自命了心腹上前仔細勘察,檢查結果很快出來了,這銀箱是都沒有被動過手腳的。

“那也就是說,不是運輸中途出的岔子了?”

房先生發話了。

作為六王的首席心腹幕僚,卻並未在朝任官,故房先生一直都是沒有說話的,但此刻也顧不上了。

好端端的,五千六百萬兩白銀不翼而飛,足足差不多能抵大慶一年賦稅的巨量,這批巨銀不翼而飛,陰霾當即籠罩在包括六王府在內的頭頂上,由不得他不緊迫。

——而正常啟封銀箱需要破壞封條火漆和蠟封,這些樟木大銀箱撈上來時是能看出是沒被動過的,至於非正常開啟,經過檢查銀箱也沒被人撬板開底重裝之類的痕跡。

於是所有人的視線不約而同盯向泅江上遊——銀箱裝船的起始點正在泅江最上遊的烏川商縣,既然運輸中途沒有岔子,那就是官銀裝箱過程中發生的問題了!

是運出重鑄時,還是清算出庫時,抑或最後裝箱貼封環節出現了問題?

不得而知。

但唯一能確定的一點,就是不管上述的哪一個環節,經手者都不止一個人也不止一批人,交接官銀賦稅是有嚴格流程的,必須反複核查交接簽字確認無誤才能算完成的。

五千六百萬兩白銀,這是一個多麼驚天的駭然聽聞!!

打撈沉銀打出了這麼一個結果,這是所有人都誓無預料的,心沉沉,麵色也沉沉,張伯騫冷冷掃了這邊一眼:“那還等什麼?!”

眾人都沒廢話,也沒空搭理聞聽不是運輸中途出的岔子乍然狂喜、又悲又喜表情都控製不住的地方官員,火速重新登上大船,揚帆以最快速度往上遊而去!

……

蘇瓷連話都沒來得及和楊延宗說上一句,緊趕慢趕跟著登上大船,這個時候誰也不敢露頭嬉笑廢話,偌大的三層官船上,聽不到一點人聲,氣氛緊繃得就像拉滿了的弓上那條即將崩斷的弦。

政治敏感度再低的人,隻怕也感受到事情要不好了。

隻是在場的人,現在誰也沒預料事態會發展到這樣的一個地步!

欽差隊伍花了三天時間,晝夜不停,以最快速度趕到商州鑄銀局。

這商州鑄銀局就建在泅江邊,一邊是滔滔大江和烏川平原,另一邊則是莽莽群山,取水運輸都方便。前麵說過,烏川礦產資源豐富,各類粗處理精處理的提煉加工廠局也超多,包括鑄銀的,商州附近原來就有一個國有大銀礦——就是馮觴管理的那個,產量不小的,這個鑄銀局就是負責將提煉出來的不規則銀塊再熔後鑄成具有官銀字樣的等重銀錠。

經過這一流程,銀子就正式成為錄入在冊的官銀了。

劉應兄弟根據這個國有大銀礦為起點勘察發現了新的超級大銀礦,前後足足花了十年時間,跟著山脈迂回盤旋了不知多少路程,隻是換成直線距離之後,這個超級大銀礦卻原來還是屬於商州地界的。

劉應兄弟本來就弄了一整套的開采提煉運輸通道,並且已經十分成熟,接手過來馬上就能用的了,從它那邊直接將銀塊運上軌車,然後幾個時辰就抵達這個商州鑄銀局,重新熔鑄,入冊,再運出。

所以要溯源找問題,一行人火速直奔這個商州駐銀局。

“到了嗎?”

蘇瓷舉目眺望,眼見前方出現連綿的青磚大排房以及一個個被熏得黑乎乎的高聳大煙囪,她就猜到地方了,她踮腳望,前方是商州了,萬萬沒想到這麼快又來一趟,還是以這種形式來的。

她問了兩句,卻沒有聽見楊延宗回答,詫異回頭,卻發現他垂眸盯著大船破浪正嘩嘩而過的碧色流水。

蘇瓷壓低聲音:“怎麼了?水怎麼回事?!”

她趕緊也低頭看了又看,可河水綠綠的,開始靠岸碼頭邊的變得有些渾濁,可她沒發現啥問題啊!

楊延宗搖了搖頭。

他沒說什麼,鑄銀局碼頭挖得很深,大船靠岸速度非常之快,“嘭”一聲!大鐵錨拋下,最前頭的人已一躍而下,洶洶衝進鑄銀局!

可衝進去的畫麵,是所有人都沒有預料到的!

禁軍重重拍門,可鑄造局卻遲遲不開,暴怒的張伯騫直接一刀斬斷鏈鎖,禁軍火速推開兩扇大鐵門,一行人衝了進去。

可衝進去後,所有人都愣住了,雅雀無聲。

血,流淌一地的血,一具具倒伏的屍首,有正在給高爐填炭的工人,鐵鍬跌落,身軀半掛在階梯邊上,頸脖的血從高爐平台最頂端一路淌到地麵上,人已經僵硬了,睜大眼睛,滿臉驚恐。

也有推車的工人,巡察的管事,有的直接被殺翻跌進冷卻池裡,更多的是三五躺倒在地上,有人是驟不及防被殺的,但更多人是在驚慌奔逃中被追上殺害的,所以靠近門邊的地方屍首倒伏最多。

整個鑄銀局靜悄悄的,血腥味衝天,全部人都死了,從上到下,一個不留!

這幅場景,驟不及防,蘇瓷倒抽一口涼氣。

感覺有涼氣從尾脊骨一路直竄上天靈蓋!

所有人呼吸都一窒,他們來追查掉包官銀,鑄造局卻全員被殺光了,這是滅口?

誰做的,誰敢這麼做?!

張伯騫霍地轉身,電光般淩厲的目光倏地投向諸王府眾人,坤國舅麵色沉沉,厲喝:“都彆說話,不許吵!!!不管是誰,五千六百萬兩白銀,他們走不遠的!!快找,快追!!!”

是啊,因為此地有銀礦有鑄銀局,泅江商州段吃水深的船隻查得很嚴的,江岸和江麵設有多重水卡!

剛才他們一路有經過,水卡沒有發現問題,押卡點人員上船提審過交代的也是不知情近期沒有異常。

那就姑且相信他們,而事實上,根據常理判斷,想在運官銀的水道短期內運走這麼多的白銀,真心是不容易的,畢竟水麵上不單單有官方水卡,還有很多聚水而居的鄉民,他們就靠打漁為生,家就在水邊建一排排的吊腳樓,可以說日夜都在。

畢竟那麼多大船經過,小船就甭提了,那得如蜜蜂出巢般的多啊,所以哪怕搞定了水卡的人,這麼多的水上居民和漁民的眼睛,卻不可能全都給捂住的。

坤國舅火速命人沿河搜集消息,快船加快馬,咚咚咚銅鑼敲響,有官服有微服的,至天黑前消息終於回來了,結果證實他們的判斷,官銀並沒有通過泅水離開商州。

而楊延宗他們已經進山了!

這麼巨量的一批銀子,如果不走水路運走的話肯定多少也會留下些痕跡的,沿河搜集消息的人一出發,他們馬上對鑄銀局及其附近一帶展開了地毯式搜索,最後終於獲得了一些線索。

首先,確定了掉包官銀確實就發生在商州鑄銀局!

在西門發現大量新鮮的重物大箱挪動的痕跡,最新鮮的石痕還呈乾淨的白色,估計就這幾天的事。

從西門追出去地毯式搜索,不多久就越過了被掃尾過的區域,發現重車壓過的車轍痕跡,反反複複,以致現今路被雨水一衝,泥濘成漿。

這些車轍最終歸於一座偏僻的大莊園,破開莊園大門,裡麵並無什物,而後門出現密集的重車車轍痕跡。

這些車轍,全部指向西山!

也就是和鑄銀局連接的那一大片連綿群山。

淅瀝瀝的小雨,天陰下來,季元昊一抹臉上的雨水,沉聲:“不好了!軌車!!他們要走劉應兄弟的碼頭!!!”

先說這個軌車,是銀礦駐軍為了運輸方便,在山中合適位置捶下精鐵卯榫,能裝鐵軌的就裝鐵軌,裝不了的就裝吊籃,這樣的話,按軌道運輸能省很多人力物力。

商州大銀礦,就是那個國有大銀礦,它的軌車連接的當然是商州鑄銀局了。而劉應兄弟的那個私有超級大銀礦,發展愈十年,也是有很完善的軌車,後來充公後,國礦和鑄銀局發現私礦軌車最近的一個點,其實距離國礦軌道也不是十分遠,於是就命人連上了。

由於內閣批示和聖旨限期很趕,這邊年前緊急召集了大量的工匠民夫,晝夜不停,用最短的時間將兩條軌車路線連通,在年前已經啟用了。

現在這些車轍,直指軌車的軌道!!

而去年但凡親身來過烏川的人都知道,劉應那個大銀礦周邊配套.弄得非常完善的,它不但有軌車銀庫,甚至還有碼頭,它在商州另一邊與黃州交界的另一頭的靈水西岸,就有專供運輸的山中碼頭,而且不止一個!

靈水,連接另一條大江嶴水,而不管靈水和嶴水,都非常繁華,水路運輸各種貨物,可謂西南的交通大命脈之一,和泅水是不一樣的,那麼多大小客船貨船每天來往如織,也根本沒法再如泅水一樣走訪排查的。

所有人的麵色陰沉如這雨天一樣,一發現車轍指向,心登時沉沉一墜!

張伯騫咬緊牙關,霍回頭狠狠盯視三王府的人,厲喝:“走不遠的!!這才幾天,就算有軌車,也最多走在半路!!!”

翻過一整個商州群山,談何容易?這才幾天。

正月鑄銀才完成,緊接著出庫交接簽字封箱裝船,掉包隻能是這個階段完成的,否則就根本不需要殺人滅口了。就算正月初幾開始動手,陸續將掉包的庫銀從西門轉移到彆莊暫存,誰知沉船突然暴露,不得已隻能殺光整個鑄銀局的人,然後進行緊急的大批量運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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