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1 / 2)

能在禦前伺候的禁衛,無一不是武藝過人的佼佼者,另也極擅拿人。

今日禦前問安時被季子穆突然掙了去已是意外,不可能再出現第二次,這兩名禁衛極有技巧按住季子穆的手臂極腰部的穴位,騰出另外一隻手趕緊死死按住他的嘴巴,半提半挾將人帶回到皇子們起居的慈慶宮。

一到地方,使巧勁把季子穆往裡一推,然後給守門的太監以及身後跟隨而來的禦前禁軍傳了旨。

比季子穆小三歲的親弟季子治等得心焦,急忙衝過來:“大哥!!”

季子治急忙扶住哥哥,對禁軍怒目而視,隻是不等他說話,季子穆緊緊攢住他的手,啞聲:“我們回去。”

慈慶宮是一個大大的小殿群,是諸皇子的住所,這時華燈初上,隱隱能看見有些地方微微推開了窗扉,季子穆並不願意讓這些異母兄弟看他兄弟倆的笑話,不等太監和禦前禁軍羈押催促,他拉著弟弟掉頭往居處快步行去。

夜風冰冷,眼淚滑了下來,他兄弟倆現在是沒了娘的孩子了。

而父親也一夕成了帝皇,高高在上。

淒酸苦楚,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沿著大花壇一路向裡,這大皇子識趣,太監和禦前禁軍也樂得輕鬆,遠遠尾隨著就是。

季子穆帶著弟弟快步往裡行去,途徑一處小假山,卻隱隱聽見太監在後頭躲懶閒話,“……聖旨都下了,徐家當然不會抗旨啦。”

“要我說,”那聲音明顯低了幾度,“……將來啊,隻怕是徐後之子做太子了。”

“不會吧!”

“嗬嗬,不會?你走著瞧吧,……”

季子穆拳頭一下攢緊了,一半是極恨,他恨不得衝進假山後把這兩個閒磕牙的小太監拽出來打一頓,但另一半卻冰涼冰冷的,似一刹被戳中了要害,一顆心陡然被按進冰水裡,半邊身體沁冷冰冷,竟然無法往側邊邁動一步,隻僵直著往前機械走去。

他嘗到了血腥的滋味,竟是牙關被咬得出了血。

夜寒如水,風聲似鞭,一下一下打在他的身上。

……

這頭季子穆被押回寢殿閉門思過了。

那頭楊延宗便得了訊。

非常詳細的過程,連眾人表情都沒落下一分。

楊延宗掃一眼,笑了聲,不過就是提前說句實話罷了,這孩子的苦日子還在後頭。

季元昊後院姬妾不少,誕育子女的更不在少數,以往不過一個侯爵,又有任氏這支定海神針在,自然人人安分守己。

可現在任氏去了,季元昊還一朝登基為帝,是個人心思都活泛起來了。

譬如,誕育了二子二女的德妃,她分彆生了季元昊的第三子和第五子,年齡並不比季子穆小太多的,並且她家裡還有父兄,她當年就是因為父兄投於季元昊手下才被送進了後者的後宅的,這些年來,父兄也努力,如今都是季元昊比較得力的老人,父子同朝為官,故她一進宮就被封德妃,如今的後宮還是由她暫掌的。

這德妃心思活泛,早就盯著季子穆兄弟了,幼子季元昊親自養著,她夠不到,但這兩個大的可都在外頭。

還有新妃們,季元昊既是籠絡人心召進後宮的,就算再忙,也得擠時間恩寵她們,這新妃裡已有幾個有了身孕了,其中月份最大一個已經八月了,已確定,懷的還是男胎。

新妃舊妃,虎視眈眈,後宮表麵平靜,實際人人伺機。

可季元昊忙得不可開交,且男主外女主內,他這麼多年來忙碌外事把內宅完全托於任氏之手也形成習慣,哪怕記得問問,但也就那樣了。

有些內宅後宮關竅,男人是不懂的。

這等暗流洶湧的形勢,若季子穆兄弟一旦被父皇所厭棄,等待他們的絕對會有數不清的明暗手段。

楊延宗看得清楚明白,所以他才說,苦日子還在後頭呢。

——不過,這孩子有幾分野性狠勁,楊延宗並不介意多費點心思布置一下,日後興許會派上大用場也不定。

……

隻不過,對於目前的楊延宗來說,這季子穆的事情,也隻不過是小事。

他很快就處理完畢,把密報放下,阿康拿起,點燃,再度投進火盆裡。

一抹橘色火焰升騰而起,很快將不大的紙箋吞噬。

這個體積不小的火盤裡,裡麵已經有了厚厚一層紙灰。

今夜,阿康沒有跟隨楊延宗往正院,在楊延宗陪伴蘇瓷的時候,他奉命把前些時日的一些秘密信函和卷宗都取出焚毀了。

楊延宗盯了眼火盤,起身打開一道暗門,從一個隱蔽角落的暗格裡,將其中幾樣東西收進懷裡,其餘的信函和卷宗,“都燒了。”

阿康阿照大驚失色:“主子?!”

這個暗門和暗格,是楊延宗專門找了機括大師,廢了很多心思才建成了,怎麼開啟,連阿康阿照都不知道,這裡麵放的,都是楊延宗和西南以及西北的絕密信函和計劃。

這突然燒了,清理乾淨,難道是要準備啟動計劃了?

當初說不是說兩至三年間嗎,怎麼?現在才過了一年多。

楊延宗淡淡道:“他立徐氏女為新後。”

阿康阿照心跳如擂鼓,不敢再問,連忙上前,小心捧起一摞厚厚的資料和信函,到火盆仔細焚毀。

一燈如豆,火光再起燃起,照亮的楊延宗的側臉,他坐著盯了片刻,起身,推開了窗扇。

夜風灌進來,袍袂索索抖動,楊延宗神色淡淡,舉目遠眺那隱於夜色中的那座巍峨宮城。

阿康和阿照猜得一點都不錯。

在得訊季元昊立新後的一刻,他就立即決定,將計劃提前了!

季元昊這麼迫切要控穩朝堂拉攏北軍諸將,背後原因為何,楊延宗心知肚明。

他當然不能等對方騰出手來對付他,才開始行動的!

……

等阿康和阿照把東西都焚乾淨了,阿川也回來了,三人一臉肅然。

楊延宗令阿川:“你親自去,密令馮鐵雄和秦遠,計劃提前,儘快把西南與西北諸事布置妥當,越快越好!”

“是!”

阿川鏘聲,領命後直接自暗道離去了。

他眉目深邃,眸光黝幽如同一口深潭,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凜然之意。

房前廊下,肅立著一條條黑色的身影,有的能看清臉,但更多隱沒在黑暗之中,這都是無論生死順逆都義無反顧拱衛在他身側的親兵們。

而眼前這條通往前方的三尺寬青石板小道,再往前有個分岔,往左,則直接從外書房大院離開,而往右,則通往角房暗道。

白天黑夜,他無數的心腹部下,如李盛恩孫英傑蘇棣等人,還有楊延貞阿川阿生等等皆自這麵前兩條道路進出。他們之中很多人,都是從十幾歲就跟隨著他,為他兩肋插刀,出生入死,也已經有十數個年頭了。

從一腔孤勇,到今日的義無反顧。

他總得為他身後的所有人謀一條生路不是?

他的心腹,他的部下,他的父親,兄弟,妻子,還有背後自上而下的所有人。

他是兒子,大哥,丈夫,和父親,以及領導者。

其他的,他管不了彆人太多,但這些他是絕對不能放下的。

他會帶著他們全身而退的!

……

三月後,阿川與馮鐵雄折返。

二人風塵仆仆,一臉疲憊,但眼神卻極亮,一見楊延宗立即單膝下跪:“主子,幸不辱命!”

馮鐵雄聲音沉穩中帶著一種隱隱的激動,他定了定神,沉聲稟道:“鐵山關、飛津關、青梧關,及楊山渡、陂州口、苗衝、武寧和陳山這最後五個要隘,也終於被我們拿下了!”

這所謂拿下,並非指武力占據,而是指已把其中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主將、刺史拿下,抑或已布置了恰當的人手,隻待一聲令下,必能以迅雷不及掩耳將上述關隘或要衝捏在己方手裡。

馮鐵雄雙目湛亮,朗聲:“西南和西北業已一切就緒,隻等主子率部撤離!”

“很好!!”

楊延宗大悅,俯身扶起馮鐵雄以及阿川。

他旋即取出長筒裡的一卷輿圖,一拂大書案上所有雜物,將輿圖攤開。

很精細的輿圖,這是整個大慶的疆域圖,而楊延宗銳利的眼眸,落在了大西南和大西北之上。

楊延宗就不是個肯吃虧的人,季元昊稱帝,而他非皇族,身為對方長遠必定欲除之而後快的巨權,他豈能任人宰割。

眼前的疆域圖,大西南和大西北,兩地占地廣袤,卻恰好有著群山環抱以及一個個堪稱天險級的關隘。

沿著這些關隘要衝,以及某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即可將整個大西南和大西北從大慶版圖上分離出來。

楊延宗十二歲即跟隨父親征戰西南,之後一路輾轉西北,北軍,步步高升,平步青雲。

許多東西其實都是從前順勢布置起來的,但一日一日漸漸清晰,在這幾年已經徹底成型。

是的,他不是皇族,他沒有辦法和季元昊爭奪帝位,這個難度實在太大,在這地勢險要眾軍環繞的陽都帝京內謀朝篡位失敗率幾乎是百分百的。

楊延宗當然不會這麼蠢。

隻是,他卻是個從不吃虧的人物,哪怕一時吃虧,也隻是為了更好的反攻或另外更多的利益。

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該他的,誰也奪不了去!

西南,還有西北。

自坤氏當權的時期起,楊延宗做的就是兩手準備,他並不是非京城這個朝廷中樞不可的。

這隻是他其中一條發展道路。

一旦走不通,他還有另一條路!

如今,西南和西北已經堪堪準備就緒了,秦遠和馮鐵雄,他身邊甚少人見過,甚至可能連楊延貞都不認識,這兩人卻是楊延宗的鐵杆心腹。

兩人奉命,足足花了幾年時間,由點到麵,楊延宗的人及利益鏈悄然無聲貫穿兩地。

至今日,最後的八個重要關隘和要衝也終於成功布置完畢了。

楊延宗點頭,目光一寸寸睃視過,現在西南和西北既已布置完成,那接下來的一步,也就是整個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步,就是率部撤離了!

楊延宗多年經營,一半在西南西北,另一半,當然是在京城。

現駐綏平營的青鋒白隼等營,這都是他的老心腹營部,他從當年一手一腳親自帶出來,楊延宗逼宮老皇帝所率的就是青鋒白隼等營。

還有,就是左衛、南北軍近半的十三衛,還有這幾年間收攏在掌心的一部分京營勢力。

林林總總,哪怕撇掉一些不怎麼穩定的,也有十數萬的兵馬。

如今明裡暗裡,楊延宗差不多能握住陽都以及京畿地界接近三分一的兵權。

這些是至關重要,是絕對不能放棄的,這是動手拿下西南西北後穩立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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