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在暮春最後一天,這場從北到南波及了小半邊國土戰事最終落下帷幕了。
徐文凱當夜點了兵,次日一大早就親自率軍星夜兼程趕赴北疆去了。
不過臨去前,他連夜重新布置了津北防線,並將指揮權以及留下泰半精銳悍將交到另一當世名將老帥朱世嶂手中,並委大將奚尚良及徐五郎輔之。
徐文凱帶走十五萬北軍,剩下也有將近三十五完強將精兵,哪怕楊延宗同意了停戰,不該鬆懈也絕不能鬆懈,徐文凱依然做了最全麵最周密防範。
楊延宗並不在意,畢竟他也是這麼做,把信任都放在一紙和書上那是最愚蠢事情。
楊延宗命人在津南築寨,拆卸了津水渡,重新在傅山關、虎坡、太丘及章門一線利用地利布防,空出八萬兵馬之後,旋即下令分四路,加強青梧至鄭中關隘防守兵力,西北對外邊軍他先前沒動過,如今北戎雖沒碰,但他也立即調整了關防政策及兵力布置。
他一動東線關防兵力,津南那邊也立即作出相應調整,兩岸兵力現都是比較持平。
做好了這一切,楊延宗才攜著蘇瓷及孩兒,緩緩西歸。
離開江陵,通臨原秣子道進入西南,之後轉北上,他們目標是南鄭。
南鄭即鄭中首府,鄭中即古漢中,古漢中上聯西北下連西南,漢中平原土地肥沃物阜民豐又地理位置關鍵,曆來都是兵家必爭之地,楊延宗日後軍政中心打算就安在南鄭。
時間也不趕,楊延宗帶著妻兒緩緩徐行,沿途還了解了一下輿論風向以及百姓情緒之類。
結果還行,由於戰火完全沒有波及關內,沿途百姓生活沒有任何變化,大家心裡不害怕,在酒館食肆裡討論得熱火朝天。
——如今言論還可以,先前十王爭儲,民間熱議就至少能湊上幾百個戲本子。
現在也不例外,西南西北鄭中百姓作為地盤易主當事人,大家說得那叫一個唾沫橫飛。
路上楊延宗和蘇瓷還特地停下來聽了幾處,總體還行,生活沒變化大家都不恐慌,另外民間不少消息靈通人士已經打聽出來了,說江陵那邊涉及戰火,被下地盤,老百姓也沒怎麼樣,就是頭頂官換了。
這就好啊,老百姓不最關心這個嗎?擔憂情緒一去,就有人說了:“梁刺史就是這楊督人,我覺得啊,這楊督應是可以!”
梁文亮,楊延宗心腹之一,刺史是當地最大父母官了,這梁文亮是個乾實事好官,官聲一向極好極得百姓愛戴。
這人這麼一說,不少人紛紛點頭。
前期,當地官員作為標杆引導極其重要,楊延宗微微頷首,對梁文亮甚滿意。
很好,攘外之後,就該安內收攏民心了。
這麼聽了幾輪下來,總來說,民間對易主總體來說是不排斥,和楊延宗預料一樣,老百姓過日子,求不多,唯一注重其實是自身環境安穩。
所以說到最後,他們更擔心反而是以後會不會進入王朝末年天下大亂紛擾時期。
這後麵楊延宗和蘇瓷也就沒再聽了。
車輪轆轆,不疾不徐,路程不太遙遠,花了小半月時間也就到了。
路上還算悠閒,不過到了鄭南之後就忙碌起來了。
百事待接手,不管是楊延宗及他麾下一乾人等,都忙得簡直飛起。
楊延宗第一時間先是去巡視關防,期間不斷頒下政令指示,他把蘇瓷母子送進鄭南刺史府之後,就飛馬把自西北一直往最南邊毗鄰安南關隘重鎮都親自巡檢了一遍,以確保萬無一失。
至於蘇瓷,也忙碌得很,首先內政人手緊缺,尤其是財政,非楊延宗篤信者不可委之,蘇瓷原本就是管著他私賬,現在有些私賬將會歸進公賬,楊延宗索性把這方麵事情交給她了。
除此之外,她還負責移民營。
後者也是一項非常非常重要工作。
……
自打停戰以來,西北西南各關就迎來了一大波移民。
他們帶老攜小,推著車擔著擔,有牲畜還帶上牲畜家禽,最遠徒步不遠千裡,先後來到了西南和西北。
雖然累,但一張張淳樸臉上都是對新生活希冀。
這裡頭,甚至還有阿康寡母,以及已經垂垂老矣爺奶,後者已經不大能走了,是阿康娘和以及帶隊派人推著走了幾百裡路過來,幫忙人有時也沒空,就是鄰裡前後你幫一把我幫一把幫著推車。
在他們到那一天,阿康還特地向蘇瓷請了一天假去接,蘇瓷馬上就批了,並讓他帶去了幾句問候。
這些人,都是原來分散在各個莊子、村落,或者在原籍拿撫恤金。他們都是楊延宗麾下傷殘兵卒或者陣亡兵士遺下家人,他們或多或少,甚至長期,接受父親/兒孫曾經上官撫澤。
他們甚至很多都重新組成了一個新村落,村內都是和他們一樣人,連村長都是楊延宗上麵安排下來。
這次楊延宗自立門戶,他們都決心跟著遷移,舍棄熟悉家園和故土,不遠辛苦千裡迢迢跟過來了。
為了安置他們,鄭南郊區正在密鑼緊鼓興建著房舍作移民新鄉。
這事交給旁人楊延宗是不放心,最後蘇瓷親自接過來了。
從劃地到建房,從安置到入籍,都是她一手一腳親自安排。
房舍用是青磚,院牆和畜生圈用是土胚和籬笆,沒有建得特彆好,但也一點不差,保持和附近鄉鎮差不多水平,蘇瓷連日後融入問題都考慮到了。
楊延宗回來後,還特地抽時間親自看了一次,蘇瓷沒問他滿意不滿意,但他目中流露愉悅從沒在她麵前掩飾過,那心情也是一連保持晴好了很多天。
……
另外值得一說是,顏氏終於去世了。
本來老大夫說,哪怕服過藥也遠不至於如此,但顏姨娘和楊延信在她麵前身死對顏氏打擊太大了,那天過後其實她就病了,病得還挺重,之後藥也停了,但最後今年她還是病逝了。
楊延宗得知消息後沉默了片刻,之後,“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楊延宗兄弟就一個親娘,不能憑空消失,索性就正常發喪,白事不繁不簡,顏氏最後葬在鄭南東郊楓平山。
楓平山很高,是西南與鄭中交界大山脈雲倉嶺支脈,進了鄭南城地界,大半個郊區都能看見它。
車輪轆轆,這天從西郊碼頭回來尚早,經過楓平山不遠時,掛起車簾剛好對著那邊,蘇瓷見楊延宗看著顏氏新墳方向有些沉默,她把調皮搗蛋兒子塞進他懷裡,笑嘻嘻地說:“去新鄉看看嗎?差不多都建好了。”
距離楊延宗上次去看,又過來三個月。
古代房子建得挺快,經過大半年建設,現在一鄉四鎮二十八個村子已經全部建好了。
新鄉東接宿鄉,南鄰桐鄉和郊道,據底下人稟,大家和兩邊鄉民都融合得挺好。
車夫輕甩空鞭,啪啪車頭調轉往另一邊去了。
離得遠遠,便看見簇新房舍和平整鄉道。
馬車遝遝沿著碎石子路,不疾不徐馳入。
夫妻倆今日出行還是很低調,普通大車,車身和親兵衣飾沒有任何標識。不過進來之後,還是很快被認出來了,主要認得蘇瓷,蘇瓷經常來,阿正等人混了個臉熟,不需要靠標識來辨認了。
很快,就有鄉民送上肉菜,菜是剛從地裡拔,選最好,肉和魚也是好不容易舍得給家裡添口肉割,一見蘇瓷車,這些鄉民立即興衝衝把家裡最好東西都包了送過來,有更多人在遠處見禮。
很快,車板前麵就堆著一大堆肉菜,直到真放不下了,後麵人才依依不舍拎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