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支書有些為難,看看滿院子的人,隻好承諾再三才把人送走。知青們全都走後,他老婆才走出來,說:“你還真打算把桂花那丫頭抓起來啊?”
依照他們原本的想法,還是輕輕放下來的更好些。一來是桂花的確年紀小,小時候手腳不乾淨,卻還值得再給個機會;二來,要是真鬨大了傳出去,對他們村聲譽也不好。少不得讓鬱黎受點委屈,給個台階把這事兒應付過去。
哪知道白家父子這麼沒有眼色,就在這關口上硬生生搞出問題來,本來隻是七分沒理,現在都變十分沒理了!
他把旱煙往嘴上一擱,歎氣道:“你也瞧見了,這架勢,不抓哪行?”
這村裡的知青,這會兒可都憋了一肚子的火了。要是再向上反映反映,隻怕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村支書叼著煙,吐出一口煙圈,有了主意。
“——讓咱村裡巡邏的,把桂花帶過來吧。”
桂花這幾天都沒怎麼出門,一直躲在家裡。突然見村裡民兵隊的人上了門,她手腳都發軟,連忙撲上去,先將門閂住了。
門口人還敲門,說:“桂花,桂花,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桂花到底年紀不大,哪兒敢跟他們去?她哆嗦著,隻能去屋裡喊白建生,聲音裡滿是哭腔。
“哥!你得幫幫我,他們來抓我了!”
她撲到白建生身上,哭聲更大。門不怎麼能閂得住,白建生的胸膛起伏幾下,還勉強保持著平日裡溫和從容的模樣,桂花又哭又鬨,非讓白建生去求求鬱知青,“我錯了,哥,我真的錯了……你跟他說,我以後再也不敢偷他的東西了……”
她原本以為,不過就是一根鋼筆,拿了就拿了,根本就不值得這麼大費周章。鬱知青家裡又不是沒有錢,這樣的鋼筆應該要多少有多少,哪兒像她,家庭情況不好,家中又重男輕女,看見根鋼筆都覺得是好東西。
他怎麼還好意思再找自己要?
桂花越想越覺得委屈,嗚嗚地哭起來,死活不肯跟著人走。白建生的爹護著自己丫頭,也驚怒交加,“你們到底乾嘛?她還是個小孩,就不能原諒她這一回?“
男知青看他一眼,倒詫異了。
“這位同誌這是在說什麼?這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
她爹鐵青著一張臉,顯然不信。
怎麼不是原諒不原諒的問題?——要是哪小知青懂事點,還能有現在這一出?
“問題是,桂花她偷了東西,”男知青搖搖頭,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做錯了事,為什麼不該受懲罰?”
白建生的爹怒火也蹭蹭地往上躥,狠狠地罵了句臟話,唾了一口之後卻也毫無辦法,隻能在屋子裡大罵這些知青心都黑透了。
“念書都念進狗肚子裡去了,就知道害人!”他罵道,“狗-娘養的!”
白建生還有些理智,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聲音小些。
他爹猶且不忿,“你妹妹……”
白建生皺起眉。
“事情還沒那麼嚴重,”他低聲道,“可你再罵下去被人聽見,會鬨得越來越嚴重。”
他爹到底是老支書,平日在村子裡高高在上慣了,頭一次有這種遭遇,心理落差極大,原本掩藏的性格都暴露了出來。白建生好不容易拉著他,勸他不要輕舉妄動,決定再找鬱知青聊一聊。
這一次,他要獨自去。
他很快逮著了機會,眼瞅著鬱知青自己在屋後頭吭哧吭哧開墾一片小菜園,覷著個空隙走過去,說:“鬱涵同誌。”
他對自己的外表還是極有信心的,知道自己笑起來溫和,有親和力,很容易親近人。可正在鏟土的青年抬頭看了他一眼,卻沒什麼反應,仍舊彎下腰去繼續乾活。
白建生躬下身子,誠摯地說:“鬱涵同誌,我要為我妹妹之前做的事向你道歉。”
7777聽了這句話,立馬稀奇起來。
這人居然還有找人道歉的時候?
杜雲停卻顯然沒任何期望,說:【等著。】
他要是能誠心誠意道歉,我直播吃土給你看。
白建生的姿態放的很低,說話誠懇,“我們家桂花,的確是欠教育。我們家裡人都記住了,以後肯定會好好管教。”
他頓了頓,把厚厚的一遝子錢放在了田上。
“——這是賠筆的錢。”
錢的麵值其實都不算大,但是這麼厚,也足夠一家人好幾個月的吃用了。鬱知青這一回把頭抬起來了,問:“你這是乾什麼?”
白建生低聲說:“我們家賣了點東西,想把這錢,先還給你。”
杜雲停說:“我不要。”
他心裡門兒清,隻要這錢一拿,後頭他就算是有十八張嘴也說不清了,立馬就能從占理的那一方變理虧的那一方。這種小把戲,渣攻想在他麵前玩,那的確是打錯了主意。
見他軟硬不吃,白建生也有些急了。
他頓了頓,又微微苦笑。
“鬱涵同誌,看在桂花隻有十二歲的份上……你能不能,放她一馬?”
【快快快,】杜慫慫對係統說,【這會兒旁邊有人嗎?】
7777看了一圈,半個人影都沒瞧著。
【沒有,怎麼?】
【沒有就好,】杜雲停把心穩穩當當揣好了,【沒有我就不怕小白花人設崩了。】
可以隨性來。
7777:【……】
杜雲停這回不打算沉默了,反問:“憑什麼?”
白建生一怔,“……什麼?”
“我是說,”城裡來的小知青挑挑眉,清秀的眉眼沒什麼變化,神色平靜的甚至有點冷酷,“你憑什麼,讓我放她一馬?”
白建生不可思議地說:“她年紀小……”
“年紀小是盾牌嗎?年紀小就能犯錯了嗎?”杜雲停把鋤頭扔地上,笑了一聲,“年紀小的時候就知道偷東西了,長大了難道還指望她為社會主義建設添磚加瓦嗎?——出去了,那也隻能禍害社會!”
他之前一直沒怎麼反駁,白建生還以為他實際上有些心軟。這會兒才知道青年其實口齒伶俐,隻不過先前憋著沒說。
他蹙蹙眉,有些受不了青年把這件事說的如此嚴重,“她隻是拿了根筆!”
小知青愈發挑高眉。
“今天她敢拿社會主義的筆,明天她敢乾什麼?——挖社會主義牆角?”
白建生忍無可忍,低聲道:“鬱涵!你到底和我們家有什麼仇?把桂花送進去,對你能有什麼好處?”
杜雲停說:“哦,我覺得把這種人送進監獄教育教育,對全社會的人都有好處。”
維護社會和諧嘛。
白建生:“……”
他含著痛心,失望透了,許久之後才咬著牙說:“鬱涵,我真沒想到,你是一個心眼這麼小的人。”
杜雲停一笑。
“巧了,”他悠悠道,“這你就說對了。”
“我心眼小,所以,昨天你們說的話,全都如數奉還。”
他驟然靠近了一步。鬱涵的瞳孔本來是清澈的,如同一泓透亮的泉水。可這會兒看在白建生眼睛裡,竟然有些紮眼,好像是長出了戳痛他的鋒芒。
青年湊得近了點,盯著他的目光讓他隱約有些不寒而栗。
“——讓你們那肮臟的一家人,全都離我遠點。回去好好學學人話怎麼說,人該怎麼做,少他媽拿你們那套惡心的所謂道德理論教育彆人。”
他頓了頓。
“再有下一回,我就把你家出了個小偷的消息刻到你家祖墳的碑上,也好讓你們祖宗都看看,後輩到底出了些什麼樣的人才。”
白建生氣急,話都有些說不出來,半晌隻能吐出一個字,“你!”
他爹始終以村中的老支書自傲,每年都要整祭祖大會,辛辛苦苦整修了族譜,把覺得能耐的白家人都列了出來。要是真被杜雲停把這倆字刻上去了,那才當真是恥辱,子子孫孫都抹不掉。
他盯著對麵的小知青,好像是第一次認識他似的。
“對了,”杜雲停忽然一笑,“之前叔叔說,讓我好好想想自己的未來。”
他慢條斯理從兜裡頭掏出一塊布巾,擦了擦手。
“是這樣的。我不知道自己未來會怎麼著,但我知道,你們……應該沒什麼未來可言了。”
這一次,白建生是徹底要被他氣死了。
他鐵青著一張臉拂袖而去,顯然是真被氣著了,短時間內都不會再來杜雲停這兒扮聖父了。
杜雲停盯著他的背影,拍了拍手,好像要把渣攻當手上沾到的灰塵一樣拍落下去。
他還記得原世界線裡的這一段。
那時白建生也是用同樣的說詞哄騙鬱涵。年紀小,不懂事,之後肯定會改,做人要寬宏大量……鬱涵懵懵懂懂,又懷揣著對白建生的情愫,幾乎是立刻就答應下來。
他甚至答應了白建生,將那塊表也直接送給了桂花,從此之後再沒要過,更沒把對方偷竊的消息說出去一句。
可在後來,鬱涵被人舉報了。在被拉上台批-鬥時,身後的人拿著木棍一棒子敲在他脊背,疼的他彎下腰去,幾乎聽見骨頭斷裂的聲音。也就在這時候,他看見了放在旁邊桌子上的證物——
那上頭,有一塊明晃晃的表,成了他思想不正確、有資本主義傾向的證據。
它就這麼擺在台子上,好像在嘲笑他。
——寬宏大量,隻適用於人,不適用於人渣。
杜雲停不會再給他們第二次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很快徹底解決掉聖父一家。
我隻想寫甜甜甜,哭惹。
想寫耍槍……
咻咻咻,紅纓翻滾的那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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