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這之後, 姑娘斷斷續續把事情經過說了。
顧強雖然人品不行,長相卻和他二哥顧黎是一個係的, 不少人都喜歡。又因為性格,這張臉並沒跟他二哥一樣冷冰冰透出疏離淡漠來,看著更好親近。年輕人難免愛俏,自古嫦娥也戀少年, 顧強哄起人來,多半時間就靠著這張臉。
再加上出手也算闊綽, 在幾個村子裡很吃得開。
杜雲停上回看電影時, 已經在他身邊看見一個小姑娘了。這回找上門來告狀的卻是另一個。姑娘想的也透徹,知道自己要是不嫁給顧強, 下半輩子就沒什麼指望了,捂著還不顯懷的肚子跪下來就要給顧黎磕頭。
男人抓住她的手臂, 大手跟鋼鉗一樣,牢牢地把她固定在了那兒, 沒讓她跪。
姑娘以為他不打算幫忙,心就涼了一半。
顧黎抿緊了嘴唇, 看了身旁的小知青一眼。他實際上並非是熱心的性格, 也沒心思再摻和進顧家的爛攤子裡, 隻是小知青看著倒像無法將這件事放開, 這會兒反倒問那姑娘:“要是真嫁了, 你之後能過的好嗎?”
姑娘咬咬嘴唇,說:“我家裡還有個哥哥,練過拳。我不敢告訴他……”
她怕萬一哥哥火氣上來, 直接把人給打廢了,她肚子裡的孩子可怎麼辦?
杜雲停問:“顧強知道嗎?”
姑娘搖頭。
杜雲停心裡有了譜。當著姑娘麵沒說什麼,好聲好氣把人送走,回頭就跟顧先生道:“二哥,我看這件事能辦。”
顧黎正在燒水,聞言就抬頭看了他一眼,顯然是讓他解釋解釋。
杜雲停也蹲下來看著他燒柴火,說:“她現在肚子裡頭有了孩子,現在也沒人能幫她打掉——要是傳出去,她得挨□□不說,下半輩子就毀了。”
還不如真嫁給顧強,“讓顧強當個上門女婿,再敢動什麼亂七八糟的心思,就讓她哥動手把人打一頓。反正臉還行,就當是買個人形按摩器爽——”
7777:【!!!】
杜雲停:【!!!】
我靠,說順嘴了!
人形按摩器,這可不是小知青應該說的話!
慫慫心裡敲著鼓,臉上卻不顯,仍然強自鎮定地蹲著。男人眉頭蹙了起來,有些不解,幽深的眼睛在濃眉之下盯著他。
“人形按摩器,是什麼?”
杜雲停心虛,“就……就是按摩器,給人按摩背的那種……”
他編完,都不敢在這兒待了,跟隻白兔子一樣蹦起來往外躥,“顧二哥,我家爐子上好像還燒著水呢。”
杜雲停立馬躥了。
後頭留下的男人眉頭越蹙越緊,在心中把這五個字品味了好一會兒,隱約品味出了點不一樣的味道。
他把柴火棍一扔,又覺得自己想的有些多。
小知青純真稚氣,看起來半點不像是能說出這種東西的人。
另一頭,純真稚氣的小知青連蹦帶跳,幾步躍了回去,回去就敲自己腦袋。
【嘴上沒個把門的!該打!】
還好顧二哥仍然是個沒經人事的雛,要是懂得了按摩器的意思,他在顧先生心裡的形象豈不是全毀了?
7777:【……】
它是真不知道,宿主一天到晚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玩意。
杜雲停半是後悔半是慶幸,【差一點,差一點就讓顧先生發現了。】
7777:【……】
發現你浪浪的本質嗎?
然而說歸說,杜雲停建議顧黎推這件事一把的想法卻是認真的。這年代與後期不同,若是現代社會,有一個姑娘抱著這樣的煩惱對他訴說,杜雲停鐵定會回她:分了啊,這種男朋友不分,難道還打算留到過年嗎?
還不趁早扔進垃圾桶!
可這是七十年代。七十年代沒什麼靠譜的打胎機構,姑娘有更大的可能會死在那些黑醫生粗略搭起來的手術台上。要是不打胎,她之後也不能好好嫁人,一輩子都要頂著這樣的罵名,抬也抬不起頭來。
就這麼嫁給顧強,反而是唯一的生路。
至於嫁人了之後,那就關起院門來,有什麼話打一頓就是——反正不至於讓這姑娘受委屈,多打幾頓,總能把顧強給打服了。
杜雲停想通之後,又去找了顧先生。顧先生望著他,也不知是聽進去還是沒聽進去,隻用手摸著他的臉,眼神裡含了些與平常不太一樣的味道。
杜雲停被他托著臉,輕聲說:“顧二哥?”
男人的手指摩挲著他的嘴唇,眼裡頭好像有些困惑。
“鬱涵,你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杜慫慫心裡猛地一跳。
他忽然間恐慌起來,一瞬間有些倉皇失措。這表情變換一定是被男人看見了,因為他的神情驟然溫柔下來,好像是要寬慰他,大手順著他的肩膀挪過去,一下下輕拍著他的脊背。
“這樣也好。”他說,“——彆怕。”
他原本以為,自己圈養起來的,應該是隻皮毛柔軟性情溫和的兔子,天真純稚,容易被人欺負。
現在才知道,原來是隻牙尖嘴利滿肚子小心思的狐狸。
顧黎不覺得狐狸有什麼不好。事實上,在發現小知青的另一麵之後,反而是這一麵更加吸引他——看著青年腦子裡轉著百轉千回的想法,卻在他麵前乖乖收起獠牙和尾巴,更讓人覺得乖,有種奇異的魅力,很能滿足男人血液裡頭沸騰的征服欲。
他拍了許久,小狐狸終於不再抖了,轉而把頭靠在他肩上,聲音軟綿綿。
“那,顧二哥……”
顧黎說:“我知道了。”
也不知他究竟是怎麼推動的,幾天後,村子裡就傳來消息,有專管說媒的老年人上了顧家的門,要給顧強和之前那個姑娘說媒。姑娘雖然是鄉下的,可條件實際上不錯,還有個親戚當著個不大不小的官,平常還能多照顧她們家一點。祖上幾代,都是正兒八經的貧下中民,身份紅的不能更紅了。
給的嫁妝也多,隻是有一點要求,得男方入贅。
顧母聽見嫁妝的數目就有些心動。鄉下人都有規矩,傳宗接代一向都是長子的事,小兒子即使有了兒子,那也不能算血脈延續,因此入不入贅,也沒太大關係。
更重要的是,現在沒了顧黎的津貼補貼家裡,他們手頭已經有好長時間都空蕩蕩了,根本拿不出來什麼錢。平常又是花慣了錢的,花錢習慣一時半會兒還改不過來,每天掙得那點工分壓根兒不夠,連湊和都沒辦法湊和。
眼瞅著大兒子一天大似一天,這麼下去還怎麼娶媳婦?怎麼傳血脈?
顧母一急,也顧不了其它,匆匆忙忙就想先把這筆嫁妝錢握進手裡。她又詢問了下媒婆,聽見對方條件後,心裡也算是滿意。
她和老頭子把這事兒一說,都覺得還行。
顧強原本還不願意,他玩慣了,哪兒想這麼快就結婚生娃,把自己一輩子都拴在裡頭。無奈顧母拿定了主意,一個勁兒勸他,又是說女方家有錢,過去後還能痛痛快快玩,又是說女方結婚之前就有了那啥,之後成家了肯定矮他一頭。不用給什麼聘禮不說,顧強在家裡也立得住,肯定說一不二。
幾番說下來,倒把顧強的心思也說活絡了,覺得自己過去了還能當自己的土財主、小霸王。
媒婆眼看這事兒要成,更加頻繁地往兩家走動。顧母偶爾出來打水,在井邊遇見自己的二兒子,連正眼也不給一個,隻當沒這個人。
有親戚來勸,“顧黎也不是說多大的罪,不至於氣這麼久還不讓孩子回來……”
顧母就是一聲冷哼。
“回來什麼?”她說,“彆回來了更好,他回來了就是打算氣死我!”
又拉著人哭,絮絮叨叨扯些陳年往事,“我當時為了生他,差點兒把命都搭進去。後頭他出去了,多少年都不回家,一回家就把錢都給個外人,都顧不上家裡揭不開鍋……”
親戚不耐煩聽她說這些,“那三小子娶親,你也不打算讓他回來?”
一句話倒是提醒了顧母。顧強結婚,嫁妝肯定是要送到家來的。
要是顧黎不分家,這嫁妝豈不是還得分給他一點?
這怎麼成!
她慌忙搖頭,咬著牙說:“得分。這家得分!”
還得趕在三小子這事兒之前分!
下定了主意後,她找個村子裡的小孩去喊顧黎,說正式分家的事。誰知道一喊,顧黎竟然不來,說沒空。
顧母心中更氣,也顧不得許多,拍著桌子讓顧黎大哥把顧黎叫過來,非要看看這個不孝順的二兒子。
半晌後,二兒子終於姍姍來遲。顧母坐在中間位置上看了幾眼,沒看見什麼落魄的模樣,二兒子看起來倒比剛回來時還要精神,甚至還有幾分春風得意,眉宇間的紋路都淡了不少,神色柔和了點,接了些人氣。
這變化讓人看著不怎麼舒服。顧母也不和他歪纏,直接下了定論,“二小子,錢你既然要不回來了,那就分家吧。反正你也大了,也該分出去了,我和你爹兩個老拖累,也不跟著你礙你的眼。——今兒和你說一聲,之後就彆上門了,就直接搬走吧。”
顧父在一邊抽著旱煙,沒有吭聲,顯然也是讚同的。
顧黎也沒失望。
他原先並非沒有憧憬。雖然從小便知道自己不怎麼討父母歡心,家裡頭偶爾得的好東西都不會有自己的份兒,可出門這麼多年,他難免把那些壞的遺忘了些,隻想著好的。
一個人孤身在外用不了多少錢。那些攢下來的津貼,顧黎一分也沒給自己留,全都寄了回去。他總覺著自己不能在父母麵前儘孝道,能躲補貼補貼家用也是好的。
他實在是走了太久了,以至於都忘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不被喜歡了。千裡迢迢背著行囊回家,還以為家裡能有娘煮的一碗熱騰騰的稀飯,可事實上,老太太一聽他沒有拿轉業費回家就拉下了臉,甚至都沒問他一句路上吃沒吃,就把人趕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