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黎的聲音裡頭聽不出來什麼情緒, “伯父伯母每天都有時間給你晚安吻?”
兩家都是從商的,生意做起來究竟有多忙大家都心裡清楚, 基本上從早到晚沒法沾家,整日裡穿梭在各種酒席宴會之中。這種情況下,說彆家父母每天睡前都能給彆嘉言一個晚安吻,基本上等同於不可能。
杜雲停也察覺出不對了, 改口:“我平常都會抱著娃娃睡。”
顧黎的眼睛黑沉沉的,好像帶了一絲笑意。
杜雲停伸開手給他比劃, “人那麼高的娃娃——我非得抱著才能睡得著。”
他說完後, 便巴巴地去看少年的臉色,言下之意相當明顯。
顧黎說:“抱枕頭。”
“那太矮了, ”慫慫癟嘴,“抱著不像……”
顧黎打斷他, 聲音淡淡的,“豎著抱兩個。”
“……”
你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杜慫慫有點進退兩難了。他懷疑地摸了把自己的手, 挺滑挺嫩的;又摸摸自己臉,也跟剛出鍋的水豆腐似的, 好像戳一戳就能散掉。怎麼對顧先生而言半點吸引力都沒呢?
顧黎的模樣像是在沉吟, 片刻後道:“睡不著的話……”
慫慫眼睛一亮
“就, ”顧學神把後半句話補上, “一套數學題, 現在去寫,寫完再睡。”
“……”
他試圖掙紮,“我現在好像有點困了, 眼睛都睜不開……”
“這裡沒有枕頭,也沒有晚安吻,你怎麼睡得著?”顧黎有一下沒一下輕敲著桌子,不容置疑,“來我房間拿題。”
慫慫簡直要委屈死了,半夜浪的結果不但不是親親抱抱舉高高,甚至還要做題——這是什麼鬼發展?
我一心隻想睡你,而你隻想勸我學習?
他蔫頭蔫腦地跟著上去。
淩晨一點,彆墅裡靜悄悄,沒什麼聲響。保姆早已經睡了,樓梯上隻亮了壁燈,昏黃一片,將人拖出了長長的影子。杜雲停赤著腳踩在地毯上,顧黎微微一蹙眉,看到了。
“怎麼不穿鞋?”
這其實是夏日,天氣炎炎,隻是彆墅中開著空調,又是夜晚,這才稍微有了些涼氣。
杜雲停說:“沒事,我踩著地毯。”
顧黎不讚成地將眉頭蹙的更緊,當即站起身,一言不發地去了隔壁客房。再回來時,手裡頭已然多出了一雙拖鞋,他放在地上,示意杜雲停套上。
少年套上了,下意識踩了踩。
顧黎就像被火苗燎了下,瞬間移開了目光。
客房裡的鞋本來是為成年男性客人準備的,套在杜雲停腳上有些大。偏偏他還不好好穿鞋,非要將鞋跟踩下去一點,他生的纖細,腳踝也纖細,由於沒怎麼被日頭曬過,小腿白生生的,能看清上頭淡青色的、細細的血管,像是蜿蜒攀爬上來的小蛇。
慫慫跟著他重新進了房間。代表著學習的那盞小台燈亮了,顧黎挪了挪底座,讓明亮的燈正好照亮杜雲停麵前的那一片桌子。
他從書包裡抽出一份數學試卷,交過去。
“一個小時,”顧黎道,“選擇填空,做做看。”
“……”
真做啊?
顧黎的神態顯然是認真的,“從第一題開始。”
慫慫有氣無力應了聲,認命地拿起筆。
“解題步驟全部寫出來,寫在旁邊。”
“嗯……”
妹的,他想哭。
顧黎坐在他身邊,盯著他筆下的字,低聲給他講解。到底是半夜,杜雲停又不是真的睡不著,沒一會兒便開始哈欠連天,眼睛裡頭蒙著薄薄一層水霧,幾乎快要湧出來了。他抓著筆,逐漸感受到困意來襲,困的他上下眼皮直打架,跟有誰在裡頭滴了502一樣難舍難分,睜也睜不開。
身旁人的講解聲平緩溫和,沒有過多的情緒起伏,興許因為是夜裡,比平常聽起來更少了幾分冷冰冰的意味。在杜雲停聽來,簡直就像是一首催眠曲。
“這一道題……”
少年低著頭,寫出來的字跡已經變成了鬼畫符,畫的全是亂七八糟的線,筆頭在紙上戳久了,落下深淺不一的小點。顧黎的聲音頓了頓,看著這顆毛茸茸的腦袋也慢慢開始點起來,上下直晃。
他沉默片刻,手搭在了少年的肩部,微微一碰。
借著這點力,少年靠了過來,一頭栽進了他臂彎裡。甜軟溫熱的呼吸跟著一同過來,噴在他赤著的脖頸上。
顧黎許久沒有說話。他感受著身上人,像是軟乎乎的幼獸,毫無顧忌地靠在他肩膀。這小混蛋睡著的時候沒有半分校霸的樣子,也半點看不出來牙尖嘴利,那在白天氣的幾個人啞口無言的嘴唇這會兒微微分開點,從裡頭吐出輕緩的呼吸,有種奇異的脆弱感。
顧黎沒有動。
他垂著眼,定定地望著。這整間彆墅中都沒有什麼人氣,從這些深色牆壁上泛起來的,與那些孤獨地待在養老院中的老人心中湧動的沒什麼區彆,裡頭裝著的靈魂已然是耆耄之年。
顧黎從小便精明,雖然這種精明有一部分是被這家庭逼出來的。他深知人的劣根性,凡是容易到手的,往往都不會被重視珍惜。衝著這個緣故,他沒辦法就這麼簡單乾脆遂了少年的意,儘管大半的他是迫不及待想抱住這個人的,但理智的那部分他卻必須狠下心,起碼讓這小混蛋先了解過求而不得的滋味。
了解過後怎麼辦?顧黎還不敢去想。一十七念力,他始終是徹頭徹尾的好學生、彆人家的孩子,從沒踏錯過一步。這會兒卻仿佛站在了萬丈懸崖邊上,少年向他走近一步,他便向著深淵又靠近了點。現在,他已然有些招架不住了,早已經狼狽的節節敗退,不過是麵上無法被看出來,實際上隨時可能會墜下去。
“黎哥,”他聽見懷裡人含糊不清的囈語,“黎哥……”
顧黎的手環著他,終於伸手去拂開他鬢旁的碎發。
即使是睡著了,少年看上去依然有著消散不去的委屈,拽著他衣襟,癟著嘴。顧黎拍拍他的背,聽見少年嘴裡頭又蹦出來三個念念不忘的字,“晚安吻……”
顧黎一瞬間啞然,半晌之後,禁不住低低地笑了聲。
這孩子醒著的時候,他不能如他的意。
可如今睡著了,顧黎沉默片刻,終於緩緩俯下身,他抱著懷裡人,就好像在抱著什麼珍寶,將距離一再慢慢拉近。
最後終於碰觸到,隻是簡單一蹭便離開,輕的像是隻蜻蜓印在荷葉上的匆匆一吻。
隻是心潮蕩漾的遠比湖水厲害,他耳邊都湧起了一陣薄紅。
兩人距離仍舊是近的,顧黎慢慢後退,想將距離重新拉開。少年迷迷糊糊地哼唧著,像是心滿意足了,跟隻幼獸一樣從喉嚨裡溢出了低低小小的呼嚕,忽然又湊上來,不容拒絕地伸手把他脖子攬住了。
顧黎微微一驚,拉住他的手。
“彆嘉言。”
“……”
“彆嘉言?”
少年猛地按住他,像餓極了一樣張嘴就來啃。臉頰蹭著臉頰一頓猛蹭,蹭完之後又開始咬,小狗一樣叼著他鼻頭不鬆口。
顧黎鼻頭被咬出了一個紅紅的印子,不得不伸手按著他。
“彆動。”
“呼……”
“我不是抱枕,彆咬!”
他聲音沉沉的,很有些威懾力。無奈杜雲停完全不怕,夢裡也囂張的很,又氣勢洶洶把他瞎親了一通。顧黎臉上全被亂七八糟親了個遍,欲要直接將人喊醒,卻又有些心虛。
畢竟是他先下的嘴。
他隻好受著,等懷裡的人重新安靜下來。杜雲停足足鬨了十幾分鐘,終於把頭一歪,又睡著了,睡得相當香甜,一點也沒有做了壞事的自覺。
顧黎卻睡不著了,他去浴室洗把臉,一眼就看見鏡子裡的自己頂著個醒目的紅鼻頭,像馬戲團裡頭的小醜。那上頭的牙印子還有些明顯,一顆顆的留下了凹痕,顧黎伸手摸了摸,氣也不是笑也不是。
7777以為杜雲停是睡著了,不由得感歎宿主連睡了也不忘占顧先生便宜,可以說是浪的相當敬業了。正想著,卻忽然聽見宿主嘻嘻一聲。
7777:【……?】
床上的杜雲停慢慢伸出手,按在了自己嘴唇上,哪還有半點睡著的模樣?他翻了個身,感歎:【顧先生床真好睡。】
7777:【!!!】
失算了,這宿主壓根兒就沒睡著!
它目瞪口呆,【你……】
【誰讓顧先生喊我上來做題的?】杜慫慫慢悠悠道,【這是他自己提供給我的機會。】
喊他過來輕易,想讓他走,那可就不容易了。
他,杜雲停,不被顧先生親過,絕對不走!
7777張口結舌,當真是被宿主的演技驚著了,半天說不出話,過了好一會兒才由衷感歎:【你怎麼不去演戲呢?】
這材料,不當演員真是可惜了。
杜雲停心裡有自己的小算盤,在顧黎從洗手間出來後,便又閉了眼,一個勁兒往他那邊蹭,逼得顧黎不得不分出條手臂來給他枕著。第二天早上,顧黎有史以來第一次沒聽到鬨鐘的響聲,最終還是意識到不對的保姆上了樓,喊他們下去吃的飯。
“少爺?”保姆敲敲門,“少爺?”
顧黎把門拉開了,保姆吃驚地看著他這會兒明顯還沒洗漱的模樣,好一會兒才說:“該下去吃飯了。您鼻子怎麼紅著?”
又道:“我剛剛去叫那位小同學,怎麼叫也沒人答應。小同學是已經走了嗎?”
顧黎捋了把睡得蓬鬆的頭發,淡淡道:“沒走。”
保姆茫然。
“啊?”
“在屋裡,”顧黎說,“我喊他起來。”
緊接著,在保姆瞠目結舌的注視裡,他轉了個身,走回自己房間,拍了拍床上一團裹著被子的東西。
“起床,背書。”
保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