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屋(二)(1 / 2)

慫慫[快穿] 扶蘇與柳葉 13719 字 8個月前

幾天後,一籠八哥也被送進了房裡, 給房中人解悶。

八哥很靈巧, 被教養的乖極了, 一張嘴能往外頭說許多詩詞, 簡單的都能說上來幾句,三字經背的也溜, 黑豆眼咕嚕咕嚕轉。籠子裡頭擺了小戲台, 插著幾麵印著臉譜的旗子, 八哥自己搖晃踱步而去, 撲棱翅膀插旗玩。

房中人看著有趣, 伸出手指去籠中逗它。八哥顫著尾羽,立在他手心上。

富貴在旁邊說:“這是將軍特意讓給您送來的,說是您指定喜歡——”

他身旁還堆著許多彆的,都是這次進宮後皇帝的封賞。那些名貴的玩件如今散落一床, 綢緞鋪著, 上好的宮用布料堆在一旁,都準備留給房中人裁衣。

小少爺坐在這些綾羅綢緞裡,卻隻顧著用蒼白的手去逗八哥。他將籠子放過來, 擱置在膝上,打開籠子小門。

富貴也不急, 這鳥是馴化過的, 不會亂飛亂跑。他隻道:“小心彆扇著了。”

房中人伸出手指,鳥穩穩落在他食指上,緊緊抓著。

富貴見他和這鳥玩的挺好, 便退身出去。房中人自己在床上臥著,有一下沒一下輕撫著鳥羽毛,過一會兒便鬆開了,任由它去。

鳥在帳子裡來回撲騰,再回來時,身上沾染上了鮮紅的顏色。

房中人失笑,“這又是打哪兒沾上的……”

他伸手一摸,自己食指上卻也沾上了。他忽的微微打了個哆嗦,好像從那上頭有細小的火苗一路燒下去。

外頭響起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推開門來。他瞥見熟悉的靴子,男人邁動長腿,瞧著像是剛從練武場上下來,額角還滴著汗。

他並不往前去,怕汗味兒醃臢熏著房中人,隻拿濕帕子擦著,問道:“玩的好?”

小少爺坐起來些,喊他來看。

“這鳥上也不知沾的什麼……”

將軍瞳孔微微一縮,隨後又是尋常模樣。他看了眼那隻八哥,隻道:“興許是籠子裡頭的東西。”

隨後便揚聲,吩咐人把鳥提出去。

“等弄乾淨了,以後再帶進來。”

床上人重新躺回去,瞧著怯弱不堪,身形細的像是能被人攔腰輕輕折斷。顧黎讓人提來了木桶,自己先脫衣洗過。他洗的時候,床上人也不老實,雖然不曾明著看,可眼神一個勁兒往他身上瞟。

顧黎是從血雨腥風裡頭出來的,對人的眼神情緒都異常敏-感,知道對方目光都在哪兒打轉。他將一件裡衣拽來鬆鬆披著,含笑問:“不怕了?”

青年猛地咽了口口水,向被中縮了縮,不吭聲了。他被那隻大八哥啄了也不止一回兩回,可如今看著,還是忍不住感歎,怎麼恁大。

不像他家養的,整個兒就一雛鳥。

還是毛都沒長全的。

水被換了,將軍從房中提出罐子,向桶中倒。裡頭加了許多藥材,黑乎乎的,渾濁的很,幾乎看不清水的顏色。他把人從床上抱下來,輕輕將人身上中衣褪了,教他坐進水裡。

房中人身上相當的白,隱隱有些發青。將軍的手撩起水,一下下幫他擦拭著。青年後背微微靠著桶,腿腳因為許久不曾走路,還有些瑟縮,男人拽著他腳腕給他按著。

他慢慢感覺到了疼,好像這水中有灼燙的火炭燒著。但他一聲也沒吭,隻稍稍閉了眼。

這是藥浴。

能疼是好事,他怕的,是自己連疼的感覺也沒了。

桶裡頭人不怎麼老實,腳尖沿著小腿,一個勁兒往將軍身上蹭。將軍感受的清清楚楚,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將人再抱出來放進床榻時就用了些力道。

“彆鬨。”

青年把他這話當耳旁風,半點要老實的跡象都沒。終究是忍不得,顧黎本沒這個想法,卻還是將環取了來,將他套著,低聲哄:“聽話——”

環是五個,都是水頭極好的玉。上頭係著細細的金鏈子,青年一直不知道鏈子那頭連著什麼。

將軍不是說了麼,這對他身子好。

他便也一直默默帶著。

他做夢也想身子好,不隻為了從此處出去。他本來是個暗衛,哪怕如今生了病,也不想做這將軍府裡頭的累贅。

將軍把他的手臂小心舉過了頭頂,小心翼翼的像對待一尊名貴的瓷器。被親著眼睛時,他忽的生出了點淚意,喉頭微微泛酸。

他沒發出聲,將軍卻立刻察覺到了,放下手,哄他:“怎麼了?難受?”

不難受,可他說不出的心裡難過。他眼淚向下濺了兩滴,被男人用指腹輕柔地擦了,不再繼續,隻拍著他脊背,一下下,像是拍著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沒事,”他沉沉說,“不會有事——”

他透過敞開的中衣領子,瞧見了從青年脊背上蔓延開來的青色。一大塊一大塊,轉眼又像是被什麼壓下去,消失不見了。

“絕不會有事,”將軍低聲道,許諾,“你會好起來的。”

青年沒有答話,他隻聽著男人沉穩的心跳聲,微微閉了眼。

他睡得很熟了,將軍才起身,輕輕將他抱起來,放至一旁的軟塌上,又把床上被子掀起。

他貼上了新的黃符,厚厚一遝,上頭的朱砂鮮紅的紮眼。

第二日,房間裡頭多了花。

是從園子裡的水池之中現剪下來的,新鮮的蓮花,如今被泡在銅盆裡,花瓣潔白,花蕊金黃。床上人撥弄著花瓣,愛不釋手。

富貴在外頭做活,瞧著人剪花,忍不住說:“咱們園子裡蓮花種的真多。”

李管家袖手站在一旁,道:“可不是。——原來宮七可喜歡這種花,不然,將軍怎麼會讓人栽這麼多?”

富貴還是頭一次聽見這名字。他問:“宮七?”

熟料李管家臉上一下子變了顏色。

“什麼宮七?”

富貴摸不著頭腦,憨憨道:“就是您剛剛說的——”

“我什麼時候說過?”李管家厲聲道,“咱們府裡沒有這個人,不許瞎說!”

他猛地一甩袖子,轉身走開。富貴仍然怔愣著,半晌沒反應過來。

府裡頭的確沒宮七這個人,下人都是新來的,誰也沒聽過這個名字。富貴晚上照舊往房中送飯,發現房裡擺滿了銅盆,養的便是管家說宮七最愛的那種蓮花。

幾天後,八哥被重新送回到了房裡。房裡頭的小主子歡喜不勝,整日裡拿著逗樂。

富貴也喜歡看他笑,美人笑總是賞心悅目之事。隻是這位小少爺,身子當真太弱了,連下床都是件困難事,富貴看在眼裡,心裡著實為他可惜。

那一天正午,房裡沒有其他人。

富貴立在門廊處不遠,低著頭掃庭院,忽然聽見什麼東西摔落的聲音,相當沉重,從遠處的房裡頭傳出來的。他心中一驚,忙向著那處一溜小跑而去,管家也已然聽見了聲響,匆匆忙忙跑著,吩咐他:“你進去瞧瞧,看看是什麼——”

話音未落,窗子被人一把推開了。裡頭的小少爺勉強靠牆立著,焦急地把一隻八哥捧出來——八哥的嘴上紅紅的,像是吃了什麼,這會兒小小的身子一起一伏地抽搐著。

富貴唬了一跳,他還是第一次見小主子下地。

“爺——您怎麼下來了?您先回去躺著……”

青年這會兒說不出話來,隻用手頻頻指著手裡頭的鳥。富貴忙把鳥接過來,哪兒還有心思去管八哥,開了房門就要把人攙扶回去。他進了房,才知道是什麼聲響,房中的八寶架倒了,這會兒東西散落了一地。

但那些加起來,也不及他扶著的活寶貝寶貴。富貴忙攙著人,正要喊管家來幫把手,卻瞧見李管家立在窗前,額頭汗珠滾滾地向下落,臉色煞白,倒像是瞧見了什麼駭人的東西。

富貴喊:“管家?……李叔?”

李管家沒察覺,仍然死死盯著窗中人。青年也認出了他,微微瞪大眼,透出瞧見故人的欣悅來。

富貴心裡頭疑惑,卻又顧不得,張嘴就要再催。

他忽的聽見了李管家的聲音,極輕極細。

“宮七?”

他望著那熟悉的臉,再也難以掩飾心中的驚駭。他聲音打著顫,腳步慢慢地朝後頭移了移。

“你不是……死了嗎?”

富貴想說他說的什麼胡話,這分明是個好好的活人,就立在自己旁邊,李管家怎麼信口開河! 他手裡頭攙扶著的青年身子卻微微一顫,隨即,房中人慢慢地把眼睛抬起來了。

他的手摸著胸口,聲音輕渺。

“我死了嗎?”

他發不出聲音,隻能在心中問自己。他手碰著的地方沒有任何跳動感,一潭死水。

那兒沒有鮮活的心臟,隻有這一具已然要腐爛的肉身還在撐著。

是啊,我——

他抬起眼來,和風塵仆仆剛到了門口的將軍目光撞了個正著。

他微微動了動嘴唇,沒出聲,將軍卻看懂了。

是啊。

他在喃喃地說。我死了。

他恍恍惚惚聽見了許多聲音。

像是熟悉的電子音:【去他的,怎麼回事?怎麼會出這種bug……什麼叫沒法正常抽身?你這什麼意思?一個任務世界的npc——】

【……你男人把你扣了……】

【喂?杜雲停,聽得見嗎?】

【喂?喂喂?】

有鈴鐺聲響起來了。緊接著是男人的聲音:“魂兮——歸來——”

他被抱回了床榻。

“不是,”將軍抱著他,不容置疑地說,“你是病了——隻是病了。”

他的手撫在懷中人的額頭上,額頭冰涼,他的手卻是溫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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