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由於年紀小,麵皮也薄。小暗衛臉上泛起了薄薄一片紅, 不聲不響, 連忙從他懷裡頭下來。將軍看他一眼, 也並未責罵, 連多餘的話也無一句,隻斂回目光,根本不曾把這麼個小暗衛放在眼裡。
杜雲停低□□請了罪,再抬頭時, 人已經走遠了。宮一匆匆從遠處奔過來,見麵便與他說:“惹將軍生氣了?我都說了,要你小心點——”
杜雲停說:“一時沒站穩。”
宮一瞥了他一眼, 道:“毛手毛腳。”
他上下看了杜雲停一圈, 嘴唇緊抿著,半晌才說:“趕緊的, 乾活去。”
杜雲停拍了拍褲子,跟著對方又去蹲守了。
將軍府裡頭的暗衛一共一十二個, 宮一是來得最早、年紀也最大的那個, 原本的宮七走了, 原身便頂替了這個名字。雖然數字排行在第七, 可卻是不折不扣的新人。宮一不放心他,專門讓他在自己身邊待著。
夜裡頭很寂靜,沒什麼聲響,隻偶爾能聽見幾聲從樹枝葉中傳來的鳥的鳴叫。底下的李管家握著燈,帶著一溜護衛巡了一遍府, 關門上鎖。
杜雲停在樹影中隱著,隻遠遠地瞧見了男人的身影。將軍和管家吩咐了什麼,方才抬腳進去,關上內門。杜雲停瞥著,拐彎抹角問宮一:“將軍府裡就這麼一個主子?”
宮一說:“自然。將軍還沒成家立業。”
杜雲停放心了。
宮一又接著道:“不過那邊兒西園子裡的確住著幾個。”
杜雲停:“……?!”
“都是其他人送過來的,”宮一道,也不耐煩細細給他解釋,“不是什麼正經主子,不用你放在心上。”
這特麼是在說笑,怎麼可能不放在心上!
杜雲停心裡頭醋泡泡都快把自己淹了,順著西邊遙遙看去,果然瞧見園子裡頭隱著幾處院落,修建的極為雅致。
他嘴裡頭有點發酸,低下頭悶聲不吭。
宮一略想了一想,補充道:“有的衣服,倒是可以丟去那邊洗。”
忙著泛酸的杜雲停把頭抬起來,呆呆的,“啊?”
“那群送來的都被將軍安排著做雜活了,”宮一道,“你要是懶得洗,扔去也行。”
杜慫慫死了,杜慫慫又活了。他按著胸口,強行按捺自己的心花怒放。
感情都是乾活的。
嘿嘿嘿。
他說:“將軍身邊沒彆人?”
他發自內心地替自己操心,“那得憋的多狠啊。——要是真開了葷肯定能把人弄死在榻上。”
宮一望他一眼,又拍拍他肩,斥責說:“小小年紀沒成親,亂七八糟的念頭倒不少,淨瞎操心。你還能把自己送將軍床上怎麼著?”
杜雲停一句能呀能呀幾乎要脫口而出。
怎麼叫瞎操心呢?
他這是為自己未來的腰擔憂——像宮一這樣筆直筆直的漢子,根本就不會懂。
宮一沒察覺出來,還拍拍他,帶著他繞了一圈府內,教他如何巡邏查看。
將軍府大,每個暗衛負責的區域亦是不同,越到將軍休息的這一處越密集,好幾個人時時守著。杜雲停在房簷上呆了許久,夜風吹的腦袋都有些疼,他與宮一暫且說了聲,下去找地方解手。
附近就有個茅廁,杜雲停找了個坑位,開閘放水。
他沒怎麼用過這種茅廁,還有些不習慣。裡頭沒什麼燈,杜雲停憑著感覺,心驚膽戰把小鳥關回到自己的籠子裡,還好沒傷著。
這可是珍稀動物,再也找不出第二隻能給他用的了。
他找係統兌了塊濕巾,好好擦了一回手。再抬起頭時,卻瞧見了將軍府內室的光,裡頭的燭台仍舊在亮著,燈光瑩瑩,昏黃一片。
顧先生還沒睡。
杜雲停盯著那一處窗口看了會兒,忽然微微開始笑。7777問他:【笑什麼?】
杜慫慫說:【沒什麼,就是想起來今天顧先生和我說的那句下來了。】
他搓搓手,滿眼期待,【我真想讓顧先生把他那句話變成上去……】
那薄薄的嘴唇一張,手臂一攬,清清冷冷從嘴裡頭吐出來——慫慫光是想著,就要爛軟成一灘泥了。
7777:【……】
那一盞燈火閃了閃,滅了。杜雲停等了會兒,知曉顧先生是睡下了。
他悄悄於心中說:好夢。
也不知道顧先生在夢中,能不能見到他呢。
杜雲停剛剛到達將軍府的兩周,宮一基本上對他寸步不離。後頭瞧著他逐漸上手,也不像是先前那麼自由散漫,也就放下心來,獨自把一角交給他。杜雲停守的那一塊,就在將軍每天休息的房子的正上頭。
聽見位置分派的那一刻,杜慫慫不由自主喜上眉梢。
這可真是個風水寶地。
宮一瞧著他那歡喜模樣,怎麼看怎麼心裡頭彆扭。倒也不是說這個新來的宮七有什麼壞心眼,隻是每每提及將軍,對方神色表情都和平常不太一樣,倒像是——
像個待出閣二八少女似的。
這個想法一出,宮一自己都是一哆嗦。但宮七的一身好武藝毫無疑問,甚至比他們都要強,守那一處也是無可厚非。
他晃晃腦袋,不再多想,看著宮七蹦跳著朝那一處去。
將軍每一日作息都極規律,雖是說免了他的早朝,他仍舊日日前去。之後便去練武場操練,回來沐浴更衣,再獨自研習兵書、列兵布陣;到了晚間,熄燈睡覺。杜雲停跟了幾天,日日如此。
說真的,這日子過得太乏味無趣了。杜雲停憂心道:【顧先生家裡養的鳥要是一直不放出來讓它飛,會縮水嗎?】
7777倒還真認真想了想,隨即回答:【縮水了也能把你啄哭。】
你每回都哭。
【胡說,】杜慫慫不讚同,【萬一他這一回不是之前500ml的了呢?萬一他變成小瓶裝了的呢?】
7777:【……你好像很可惜。】
之前怕的要死的難道不是你?
杜雲停探了探脖子,忽的提議:【要不看看?】
【……】
杜慫慫有理有據,【兵書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萬一對方是八十萬大軍,我軍就才兩三萬,也能提前做好準備啊。】
【……】
什麼準備,投降的準備嗎?
算算時間,也差不多到沐浴的時候了。過不久,底下有下人敲響房門,恭恭敬敬道:“將軍,熱水送來了。”
將軍仍然坐在桌前,淡淡嗯了一聲。下人便將盛滿了熱水的木桶放至屋裡,擺了沐浴用的胰子並布巾,隨即退身出去。
杜雲停在上頭輕輕揭開一片瓦片,小心翼翼透過那縫隙向下看。
隻可惜有屏風阻著,他並看不分明,隻瞧見件裡衣被隻修剪的乾淨整潔的手搭在了屏風上頭。隱隱的人形從後頭透出來,從血雨腥風裡頭走出來的體魄並不過分健壯,更像是精乾,長發垂在身後,隻順著燈影一掠,便垂到池中去了。
燈下看美人,又隔著屏風,便如霧裡看花,越看越妙。
更何況杜雲停早有肖想,心蕩神搖,恨不能自己便是那桶中水,被顧先生掬起來捧著。
他情不自禁又往下探了探,把幾塊瓦片都扒拉開,半個身子幾乎都探進了屋子裡,整個人在屋頂上表演倒掛金鉤。
7777長歎一聲,聲音裡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意味。
杜雲停還沒察覺到自己的癡-漢,仍眼巴巴地往裡望,想動手將屏風撤了。正這時,忽然聽見外頭有什麼聲響響起來,緊接著是短兵相接的聲音——有暗衛高聲道:“宮七!你那兒!”
臥槽,往這兒來了。
杜雲停被嚇了一跳,手一鬆,整個兒人倒著從上頭一頭栽下去。這身子有武學底子,他倒也沒傷著,機敏地打個滾,重新站起來,才發覺自己方才一頭把屏風撞倒了。
要完!
屏風另一麵的將軍仍泡在木桶中,看過來的目光中清清冷冷,手握著桶邊放著的刀。刀鞘已然鬆開,裡頭一抹寒光出了鞘。
杜雲停:“……”
他咽了口唾沫,在心中和7777說:【我現在告訴他,我真是不小心掉下來的——他信嗎?】
7777痛徹心扉,廢話,誰信才是傻子。
它就知道杜慫慫肯定會翻車——將軍是從戰場上下來的人,敏銳性不是說說玩的,能不知道上頭有個人在看自己?
這真是逃不掉,杜慫慫肯定要被揍。
7777想捂眼睛。它雖然總是對宿主咬牙切齒,可真要等看見對方挨打,居然還有點詭異的舍不得。
也可能是對方浪的實在是太過深入人心了。
杜雲停和他麵麵相覷,最後把沉重的腳抬起來,往回邁了一步。
顧黎盯著他,眼中寒意更重。
他早便知道房上有人,等著看對方究竟是要做些什麼。可不曾下迷藥也不曾暗殺,對方居然就一直在房頂上待著,倒是目光越來越□□了。隔著那屏風,顧黎都能感知的一清二楚。
這會兒發現是新來的小暗衛,他心中居然沒有覺得怪異。他隻望著這忽然從天而降的來客,微一蹙眉,刀光一挑,將倒下的屏風上落著的那件裡衣挑來了,披在了身上。
杜雲停眼神裡止不住地流淌出遺憾,目光跟著對方的手轉,巴巴的。
隔著這衣裳,他遙遙地瞥見了可樂瓶。
臥槽,還是熟悉的毫升數!半點沒縮水!
顧黎終於又瞥他一眼,聲音淡淡,“還未看夠?”
這句話把杜慫慫的魂給召回來了。他伸出手握住腰間的刀,正兒八經道:“將軍,我聽聞有人闖入府,所以特意來保護您。”
7777被他的厚臉皮震驚了。本來純粹是來看人的杜慫慫臉不紅心不跳,仍舊堅持著往下接詞,道:“請您放心。”
顧黎薄薄的唇微微一動,似是含了點笑意。他從桶中起身,拽起布巾,聽見門哐當一聲響,外頭的暗殺者已然衝了進來,衝他揮舞著手中的兵器。
小暗衛自然奮勇當先,二話不說衝鋒在前,上去與人廝打成一團。顧黎本還有些懷疑其居心,這會兒見著他真的維護起自己,卻又覺得不像——瞧這小暗衛的架勢,顯然是不要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