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杜雲停心虛, “沒什麼。”
他把小瓶子奪過來,牢牢握手裡。將軍於燈下瞥他一眼, 瞧他臉上被燭火映亮了的小半張臉,倒也不曾說什麼。
他信小暗衛。
大帳裡頭,其實不能怎麼親昵。兩個人不過略抱了抱,就分開來。顧黎教人打來了壺熱水, 布巾浸透了,幫他擦腳。
小暗衛褲腿鬆鬆卷上去, 腳踝極細, 小腿也細,由於白, 還能瞧見那一層皮肉底下藏著的淡青的血管。顧黎捏著他的腿,眉頭蹙著, 忽然將人攔腰一把抱了抱,在懷中掂了掂。末了道:“瘦了。”
杜雲停仰麵嘻嘻笑著看他, 道:“瘦不是自然?從沒聽說過誰來打仗還能越打越胖的。”
將軍臉色著實說不上好看。宮七雖然身子骨還算強壯,但體型本就是纖細的, 為著把他喂胖一點, 將軍府的廚子不知道下了多少工夫, 每日裡換著花樣做菜, 巴望著能讓小主子多吃幾口。
如今不過是幾個月, 養起來的一點肉已經全掉光了,現在被他抱在懷裡的,與剛入府時幾乎無二。
偏偏軍糧不可擅動, 顧黎是主帥,更加懂得軍法。士兵都吃的是冷饅頭,他不能讓小暗衛一個人吃肉。
青年看上去倒是全不在乎,反倒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揚起下巴。
“再摸摸。”
顧黎把他往大腿上又掂了掂,沉聲道:“的確是瘦了。”
小暗衛臉上飛起一抹紅,牙齒一碰嘴唇,倒主動伸出隻手去,把將軍的手拽上。顧黎長眸微微眯起來,不動聲色看著他動作,瞧著小暗衛最終把那隻手按在後頭的兩團軟肉上,示意他感受感受。
他小聲說:“將軍摸摸……這裡也瘦了?”
顧黎手微微一停。
7777恨不能以手捂麵——又來了,那個駕駛著大浪的杜慫慫又衝著它來了!
偏生嘴裡頭說出這樣的話,杜雲停眼睛裡仍舊是乾乾淨淨的,黑白分明,清透的像兩泓山泉。這神色沒能緩解什麼,反倒教方才的舉動愈發顯得勾人,將軍一隻手把他攬緊了,半晌才低低笑了聲,眼裡倒像是燃起了火,這燭火都不及他眸中跳動的光亮。
他手不輕不重在上頭一拍,“莫招我。”
小暗衛便笑起來,愈發往他懷裡埋了埋,心裡頭知道男人這會兒是肯定不會把他怎麼著的。原本就浪的人,現在愈發有了熊心豹子膽,睡也不好好睡,一雙長腿一翹,偏偏要往將軍身上搭。
燈火已滅,將軍閉著眼,壓根兒沒把眼皮掀起來,手卻牢牢一抓,把作怪的腳按住了。
杜雲停又扭動兩下,沒骨頭一樣貼過去,絮絮地和人說話。說的東西其實都沒什麼要緊,不過是些夫夫平日裡頭的絮語,隻是如今天色已黑,他貼的又近,呼吸都是滾燙的貼在耳側。
顧黎聽了一會兒,便有些忍不得,手扣著他腳腕。
“還不睡?”
杜雲停睜著眼,興許是白日茶喝多了,著實沒什麼睡意。他在被子裡翻了又翻,跟條水裡頭滑動的魚似的撲騰,末了還和將軍說:“你睡。”
顧黎哪裡睡得著,方才沒起的火這會兒全起了。
他把手臂一伸,將小暗衛拉過來,低聲問他:“睡不著?”
杜雲停點點頭,顧將軍便略一沉吟,沒把貼身的金絲軟甲脫了,反倒把他一壓,道:“那便做些彆的。”
慫慫:“……?”
他本以為,打仗之時,將軍是肯定沒有閒心再跟他下地研究農活的。他怎麼也沒想到,顧先生對農學的熱氣完全不輸給他,在被子中摸索摸索,到底是把地給種了。隻是念及第二日興許還有事,這一次農活做的相當簡單,沒有開閘放大水,也沒來回翻地栽種,不過是簡單粗暴地播了一回種,把人給弄服了。
效果立竿見影,一包種子灑下去,杜雲停出乎意料地乖巧起來,額頭涔涔一層汗,喉嚨裡咕嚕的跟小貓似的,累的倒頭就睡,喊也喊不醒。
7777瞧著,背地裡就點了點頭。
果然,杜慫慫這樣的性格,不乾-服不行。
非得顧先生這樣的大毫升數收拾他不可。
將軍度把握的剛好,杜雲停第二日還能正常起床,溜溜達達往馬棚走了一遭。
管馬的正在檢查,杜雲停也沒靠近,遠遠站著看了會兒。那一匹小母馬今日出乎意料的興奮,就好像隨時能躥出去似的,不停地站在那兒跺蹄子。馬夫拍拍它,勒緊了韁繩,道:“激動什麼?今日有的是你馳騁的時候。”
杜雲停哎了聲,心想大兄弟,你這話算是說對了。
可不是有的馳騁——滿場的公馬都是你的。
喜歡哪個,隻管上,千萬彆挑。
顧黎的戰馬也在一旁係著,神色高傲不屑的很,往那兒一立穩如泰山,任憑人給他上馬鞍。小母馬把周邊的馬都蹭了一個遍,也不敢去蹭它,知道它脾氣不好,剛怯生生往那邊兒邁了一步,顧黎那寶貝戰馬就高高昂起了白蹄子,警示意味極濃。
晌午,胡人再攻城。軍馬都被牽到了前頭,左相之子也立在那兒,與顧黎一點頭,“顧將軍。”
顧黎躍上馬背,長腿垂下,眸光微斂。身後的杜雲停趁無人注意,衝渣攻略點了點頭。
渣攻便懂了,登時心中大定。
“陳大人如何也來了?”
左相之子笑道:“既是來了這裡,自然該同各位一起衝鋒陷陣才是。請將軍準我一同前往,可否?”
顧黎定定看了他一眼,並不去攔他,隻道了一句“可”。他再度催動戰馬,轉眼掠出場地。
左相之子在後頭瞧著他的背影,瞧見那馬不同尋常的暴躁,心裡更安。
他哪裡知道,戰馬是剛剛被那小母馬騷-擾出來的脾氣。
他回頭道:“給我也牽出一匹來。”
馬廄的人卻有些為難了。這位大人不比那些武官,是騎慣了馬的——這麼個文縐縐的文臣,真要騎那種烈馬,隻恐怕降服不住。
他左思右想,便把那一匹稍稍溫順些的小母馬給牽出來,讓這位文臣騎上。
渣攻並不在意,他這次去戰場,隻是為了看顧黎是如何死的,順帶再主持下大局。
他不可能親自上陣殺敵,自然也不會在意馬到底是怎麼個脾氣。腳下一夾,便催著這匹小母馬也朝著外頭跑去。
兩軍交戰,喊殺聲震耳,塵土飛揚。左相之子無需多瞧,一眼便瞧見人中高高一點紅纓,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那是顧黎。
渣攻還是頭一次見著這等戰事,看罷隻覺心中砰砰跳,他並不向前衝,隻留在壓陣的人身後,目光緊緊盯著那一抹紅。
直至親眼瞧見,才知曉顧黎戰神之名究竟從何而來。他沉肅著一張臉,手中一柄長-劍揮舞的獵獵生風,劍光雪亮,如今那上頭血紅一片,滴滴答答順著劍鋒往下落,已是不知宰殺了多少人。向來以勇出名的胡人在這樣不要命的攻勢之下,竟然也節節敗退,一再向後退去。
他周圍有親兵幾十人,亦是奮勇殺敵,個個兒雙目赤紅,臉上血滴如汗滴滾滾往下淌,悉數是被噴濺上的。
左相之子自認是個文雅人,做不來這粗魯事,隻在後頭用手帕捂了口鼻,眼睜睜瞧著。
一麵瞧,一麵卻又止不住地心急。
如何還不發作?
如今正是機會。顧黎身陷敵軍,親兵都四散開來,若是要尋個機會,不是此時,更待何時?!
他正想著,身下的那一匹馬卻有點不老實,一個勁兒掙起來。左相之子不耐煩,猛地攥了把韁繩,揮起馬鞭打了一鞭,嗬斥:“老實點!”
這一句沒起到什麼作用,這馬愈發像牛皮糖似的攪起來。還不及渣攻反應,它忽然邁開四蹄,接連撞開幾個士兵,瘋也似的朝前躥去。
渣攻心驚肉跳,拉了幾把也沒能拉住,隻得抖抖索索長喝:“籲——籲!”
母馬哪裡還聽他使喚?這會兒隻顧著一頭紮進胡人的軍馬堆裡,磨蹭起來。
這也是因著杜雲停。他方才衝鋒之時,把手頭半瓶子藥也悄摸摸灑了,就剩個瓶底。當然不曾灑給自己這方軍馬,全灑給了胡人。雖然不及吃的效力大,但於空氣之中一揚,胡人的軍馬也不安分起來。
再加上胡馬本就高大,馬縱使要交-配,也下意識要尋強的雄性。母馬被那氣味一刺激,帶著渣攻一騎絕塵,不管不顧往胡人堆裡衝。
左相之子又是拉又是喝止,嗓子險些扯破,半點用處也沒。倒是那些胡兵瞧見他身上盔甲值錢,又看他頭頂也有紅纓,長得文弱像個秀才,暗猜他不是個普通小兵,紛紛提起槍來刺他。左相之子不會多少武藝,轉眼就淹沒在了人潮裡。
後頭兵士俱吃了一驚,詫異地瞥著這處,不知道這位怎麼忽的英勇起來,倒像是不要命了。
他們哪兒知道,左相之子如今是有苦也說不出——
哪兒是他願意衝出去的?這馬!全是這馬帶著他衝出去的!
他心頭發恨,身子團起來,卻還是招架不住胡兵。有人猛地把他打落馬下,提刀就來取他項上人頭,渣攻腿直發軟,連忙叫道:“那是顧黎!我指給你們——我把他指給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