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妄腦袋一熱,幾乎就想返回去找時宴問個清楚,卻在到達門口時,發熱的腦子逐漸冷靜下來。
時宴還在睡覺。
薑妄重新冷靜下來,他站在門口好一會,才轉身慢慢離開。
而在床上的時宴聽著外麵的腳步聲,呼吸下意識放輕,聽到腳步聲遠去,才悶聲發出一聲咳嗽,隨後就是一連串的咳嗽。
時宴蜷縮著身體,將自己整個人埋在被子裡,試圖遮掩著幾乎要將他五臟六腑都顛覆過來的咳嗽聲。
被薑妄發現也無所謂。
但是總會帶來很多麻煩。
時宴覺得自己這樣也還不錯。
隻是咳嗽而已。
薑妄魂不守舍地離開城主府,他緊緊皺著眉頭,試圖說服自己。
時宴一直說想要一個家,現在他願意成親,擁有一個家,他應該高興。
但是——
薑妄眉頭皺的更緊點,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就有更多的想法出來反駁他。
時宴沒有背叛他,一直都沒有,那是個誤會。他不需要用成親的方式來留住時宴。
再說時宴現在也有一個家了,他找到了他的親人,張服三個人都對他很好。
……
腦海裡進行著天人交戰,薑妄不由得又開始想時宴和其他人成親的模樣。
如果時宴願意,也許他們會很快成親。
畢竟沒有人會不喜歡時宴。
那到時候,時宴會穿著一身繡著修竹雲紋的喜服,他那麼白,穿紅色肯定非常好看。
薑妄緊鎖的眉頭微微鬆了一點,想到時宴穿著一身喜服的模樣,嘴角微微上揚。
那接下來——
思緒一下子中斷了。
薑妄剛剛鬆開一點的眉頭再次皺起,接下來——沒有人適合站在時宴身邊。
他那麼好看,也許很多女子都比不過他,哪裡適合站在他身邊。
他還那麼瘦不能喝酒,最好得找一個能幫他擋酒的,自己就正好可以。
思緒走偏,從另一個地方重新續起。
不知不覺中,薑妄就來到了駐紮的軍營附近。
他看一眼周圍,沒有進去,卻在附近看著兩個人拉拉扯扯鬼鬼祟祟去了一邊的巷子裡。
探子?
薑妄快速悄無聲息跟上去。
那兩名穿著普通民兵服飾的人拉扯著進入小巷後,其中一個個子矮一點的又往外看一眼,確定沒人後,才沒有推拒另一個高個子人伸過來的手臂。
然後高個子就將他抱到懷裡,湊到他側臉上親了一口。
矮個子迅速掙紮起來,但是沒掙紮兩下,就被壓製住。
“媳婦。”
高個子笑著喊。
矮個子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快速伸手捂住他的嘴巴。
“說什麼呢。”
薑妄呆滯聽見他說。
起初他以為是一個女扮男裝混進來的,但是聽見壓低的聲音他就知道自己猜錯了。
雖然聲音壓低了,但是能清清楚楚聽到是明顯的男聲。
“媳婦,咱倆在家是拜過堂的,你現在就翻臉不認人了。”
高個子湊到他頸窩邊蹭了蹭,故意曲解意思耍無奈道。
矮個子謹慎左右看一眼,才小小踢一腳高個子,“你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情況,萬一被人看見了怎麼辦?”
高個子一笑,沒回答這個問題,卻依然抱著他沒放。
“等我攢了功名,就告訴所有人你是我媳婦……”
薑妄神情恍惚,他躲在暗處盯著兩個人,隻覺得腦海裡仿佛有什麼碎掉了,再也黏合不起來。
男子和男子……也能拜堂成親嗎?
薑妄在巷子裡好久,一直到那兩名士兵黏黏糊糊說完體己話離開,他都沒有反應過來。
後來還是有人來軍營尋,薑妄聽見動靜,才離開。
張於敲了敲桌子,看著再次走神的薑妄,有些急躁。
“薑殿下。”
他喊道,“過一會我要去看宴宴了。”
宴宴。
薑妄一個激靈,思緒又瞬間拉回來。
“你說。”
張於繼續道:“荊州多派點兵協助衛大人守著就行,那些囉哩巴嗦等舊臣不知道有多少話,等明天你帶宴宴先離開。”
“衛大人的人品信的過,還有其他幾位將軍在,你將宴宴送回潁州,就可以返回禹州了。”
“趙昱守在雍州城外,怕被你摘了果實所以一直沒敢動手,你回去正好將雍州拿下。”
“拿下雍州,這天下……”
張於沒繼續說,而是眸色一深繼續道:“我們尊重宴宴的意見,隻是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關於這個天下屬於誰。
薑妄沒急著回答,他之前隻是淺淺考慮過這件事,後來就沒有再想。現在張於問起來,他卻有了更多的想法,隻是需要更細致的捋一捋。
“等攻下雍州,再商量也不遲。”
張於將他打量一圈後,點點頭。
上一次拉著他問那麼多關於宴宴的事情也不全是想要了解宴宴之前的情況,更多的,他們還通過薑妄的回答試探出他對宴宴的態度。
薑妄對宴宴的一切了如指掌,說明肯定對宴宴花了心思。雖然天下和權利麵前不敢賭人心,但是他們願意相信薑妄一次。
宴宴丟失那麼多年,前丞相離開後還在外顛沛流離一段時間,不用問也知道受過很多苦。經曆過這些的張家人對權利並不貪戀,否則也不會從戰亂到現在還固守著潁州。
如果談不攏,宴宴留在潁州一輩子也不錯。
張於離開了,起身去找時宴。
薑妄猶豫一會,還是跟上去,但是到門口後,卻沒進門。
“還在睡?”
推開門又悄悄關上,詢問送飯的小廝。
“晚飯吃了沒?”
小廝點頭。
張於鬆一口氣,嘀咕著離開了。
薑妄卻眉頭緊緊皺起。
他走上前,輕輕打開門,進屋後,卻發現時宴正睜著眼。
薑妄驀地轉身,就感覺心口一窒,對上時宴的目光後,感覺心跳都加速了幾分。
“醒了?”
他啞聲問道。
時宴點點頭,張於一推門他就醒了,睜開眼睛就看見張於推門離開的背影。
不過——
時宴撐著手臂慢慢坐起來。
剛剛渾身脫力,連說話的力氣也沒有,現在全身倒是恢複了不少。
薑妄走進一點,卻發現時宴的裡衣顏色不太對,觸碰過去,卻是一片濕漉。
“怎麼濕了?”
薑妄緊緊皺著眉頭。
時宴扯了一下衣服,渾身都不舒坦起來。
“可能是熱的。”
他抬眸看向薑妄,“我想沐浴。”
薑妄一點頭,轉身去門外吩咐小廝。
不一會,小廝就送來熱水。
時宴掀開被子,在床邊做了一會,沒動。
“你幫我拿一下衣服吧。”
他又看向薑妄。
薑妄看向他的衣櫃,走過去,替他找出一套衣服,放到置衣架上。
時宴才彎唇一笑,起身去屏風後沐浴。
薑妄沒走,他親自把時宴床上的布衾換乾淨,才在凳子上坐下。
時宴正坐在浴桶裡,隔著屏風幾乎看不見什麼,但是能聽見淅淅瀝瀝的水聲。
薑妄沒說話。
時宴一邊沐浴,一邊也在聽著薑妄那邊的動靜,屋子裡安靜的隻聽見水聲時,時宴忽然聽見薑妄冷不防問:“你最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時宴心頭一跳,水聲停滯一會後,就快速恢複。
他看著不遠處被自己脫下來濕透的衣物,一時間竟然想去看薑妄的表情。但是看不見。
時宴冷靜下來,心跳也慢慢恢複。
他頓了頓,才隨意開口回答。
“最近是有點不舒服,可能是太累了,加上不習慣這邊的水土氣候。”
時宴的聲音隔著屏風,透過水聲,模模糊糊傳入薑妄的耳朵。
薑妄心一鬆但又快速提起。
“找一個郎中來看看。”
薑妄說著站起身。
時宴沒拒絕,輕輕應一聲。
郎中……也不一定。
年過半百的老郎中虛扶著時宴的手腕,量著他的脈搏。
好一會後,才皺著眉收回手。
“公子脈相怪異,老朽才疏學淺,診斷不出什麼。”
薑妄一頓,他看向時宴,眉頭緊緊皺在一起。
“什麼意思?”
他問著郎中。
郎中搖搖頭,看向時宴。
“公子從小體弱?”
時宴點點頭,薑妄心裡逐漸蔓延出煩躁來,好像有什麼超出掌控的事情發生了。
郎中皺眉,重新給時宴號脈,卻依然說不出所以然。
“他現在身體怎麼樣?”
薑妄又問。
郎中遲疑,斟酌道:“不太好……”
不太好。
薑妄心中的煩躁增大,每一個診問過時宴的人都說不太好。
氣氛逐漸凍結,時宴收回手,開口道:“謝過大夫。”
“這段時間東奔西走勞累導致的……”
時宴看向薑妄,繼續道:“等回了禹州,再看情況找人問診也不遲。”
薑妄對上他的目光後,又逐漸冷靜。
郎中離開後,他坐到時宴身邊,下意識握住他還放在外麵的手。
“等明天我們就回禹州。”
潁州,看一眼就行。
時宴不需要留在那裡。
時宴點頭,忽然感覺手心傳來一股熱意,像是有什麼從手心傳到四肢。
他詫異看向薑妄,薑妄卻握著他的手沒放。
上一次給時宴輸過內力後,他的情況好像好不少,雖然不清楚是不是內力的原因,但是現在試試也無妨。
冰涼的四肢在薑妄輸入的內力下逐漸溫暖,沉屙的身軀像是被東西清掃過一般,整個人都輕鬆起來。
時宴眼中閃過一抹稀奇,點頭道:“有用。”
“很舒服。”
他又補充。
薑妄盯著時宴,瞧見他發亮的眼睛後,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
兩個人開始你一句我一句慢慢聊起天來。
時宴什麼時候睡著的,他並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薑妄是淩晨才離開的。
但他清晨醒來時,的確感覺渾身輕鬆,氣色好了不少。整個人也不再犯困,想去床上睡覺了。
伺候的小廝剛將洗漱的盆撤下去,薑妄就撐著傘走進來。
他站在門口一收傘,看一眼外麵的磅礴大雨,皺起眉頭。
再轉頭瞧見時宴時,整個人臉上才揚起笑容。
“覺得怎麼樣?”
薑妄詢問。
時宴點點頭,“很輕鬆。”
不知道薑妄昨晚給他輸了多久的內力,他現在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身體也不再沉重。
薑妄點頭,說了一聲“那就好”後,又看向外麵的大雨。
“今天是走不了了。”
時宴點點頭,也看向外麵幾乎成白色的天地。
“用早飯了嗎?”
他主動詢問。
薑妄遲疑片刻,快速一搖頭。
時宴彎起嘴角,笑容淺淺淡淡的。
“那一起吧。”
好像,和薑妄聊天的感覺挺不錯的。
時宴想著昨天晚上的情景,心情都悄悄上揚了一個度。
薑妄看著時宴臉上的笑容,微微有點恍惚。
好像從找到三個舅舅開始,時宴臉上的笑容就多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