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人仍杵著,炎熱混合焦躁令他上頭,提高音量解釋:“轉學做體檢。”
莊凡心遲鈍數秒後反應過來,長長地舒一口氣:“你早說啊。”他跑到顧拙言的麵前,熟稔地拍一下人家的肩膀,“寫作業去。”
兩個人並肩進屋,上樓梯時顧拙言低著頭,自然而然地看見莊凡心穿著他送的球鞋,忍不住想,莊凡心還挺關心他,是因為這雙鞋嗎?
顧拙言打一杆直球:“我如果真生病呢?”
莊凡心立刻回答:“那得治啊。”
“廢話,我不知道得治?”顧拙言強調,“我是說你。”
莊凡心想了想:“我陪你剃光頭。”
這是默認癌症、化療、脫發三位一體,顧拙言再沒什麼想問,到二樓一拐,見顧寶言在客廳看電視,他的相機扔在沙發上。
偏廳灑著大片陽光,顧拙言和莊凡心去那兒寫作業,卷子鋪好,莊凡心忽然一精神,問:“你剛才說轉學體檢,那你轉到哪個學校?”
顧拙言回答:“天際中學。”
“天際中學?我就是天中的!”莊凡心沒想到如此巧合,畢竟天中很難進,何況是跨省轉學,“那你是文科還是理科?”
顧拙言說:“理科。”
莊凡心笑起來:“我也是理科!”
顧拙言矜持地“嗯”一聲,眼光落在卷頭的標題處——高二年級上學期暑期鞏固卷。開學升高二,才提前修完上學期,他在原來的學校已經修完了高中課程。
他問:“講什麼?”
莊凡心的心緒仍未平複,好奇道:“那你去哪個班?”
“還沒定。”顧拙言說,“後天去學校考試。”
大概等於入學前的分班考試,莊凡心一副了然於胸的模樣。他覺得太有緣分了,忍不住說:“確定班級以後告訴我一聲,好嗎?”
顧拙言答應,開始講題,這些題比不得培優班的難度,稍一點撥莊凡心便能解出來。等待莊凡心寫好的空隙中,顧拙言喝口水,垂眸將莊凡心伏案的側臉框入視野。
分外安靜,配著一頭卷毛好像個假人。
假人不太好聽,像他妹玩兒的那種洋娃娃。
洋娃娃實在是酸,他移開目光,又喝了幾口水。
喉嚨一陣滋潤,嗓音也變得清亮些、溫柔些,顧拙言將目光移回來,問:“莊凡心,你在幾班?”
莊凡心答:“理科三班。”
他沒抬頭:“班主任是化學老師,我們班的人都很好,就是特彆缺乏奮鬥精神。就拿男生說吧,其他班男生經常相約比賽打球啊,遊泳啊,我們班男生隻喜歡泡咖啡廳,喝飲料吃蛋糕,今天下午就在咖啡廳聚眾學習呢。”
嘟嘟囔囔好長一串,顧拙言聽完笑問:“你怎麼沒去?”
莊凡心潔身自好般:“我不是想找你學習嘛。”
這比陪著剃光頭順耳多了,顧拙言繼續講題時也仔細些。時間卡得很準,莊凡心完成後便匆匆離開,去小路口和齊楠交接。
顧拙言拿上相機回房間充電,睡一覺,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他靠著床頭翻看相機,前幾張各種虛影過曝,不用猜也知道是顧寶言乾的,等顧寶言出現在照片中,他猜測是莊凡心掌鏡。
一張張翻過,最後一張德牧站著榕樹下,如蓋的綠蔭透著點點光斑。顧拙言將這一張導入手機設成背景,順便設置一個鬨鐘,後天早上八點半他要去天中參加考試。
顧拙言點開通訊錄,“爸”,撥打出去。
這是來榕城後,他打回家的第一通電話,在沒開燈的、漆黑的房間裡。四五聲後顧士伯接通,平靜但遲疑,似乎沒料到顧拙言會打給他。
幾秒鐘後,顧士伯的聲音傳來:“拙言,在你姥爺那兒怎麼樣?”
顧拙言答非所問:“今天做了入學體檢。”
顧士伯說:“轉學的事兒已經打好招呼,隻要你不再胡鬨,在那邊有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
房間安靜,每個字都聽得特清楚,比如“胡鬨”二字。
顧拙言憋在胸口的一團氣不斷上湧,忍耐這些天,此時此刻想要發泄出來。他不是自願來榕城的,是公開出櫃鬨得轟動全校後,和顧士伯與薛曼姿吵得翻天覆然後被送來了榕城。
顧士伯叫他彆胡鬨,翻譯成大白話,就是彆搞同性戀。
可惜已經晚了,從轉學、離家,顧拙言每時每刻都不痛快,他恨不得馬上搞一個給顧士伯瞧瞧,氣死顧士伯!然後他遇見了莊凡心,成為鄰居,低頭不見抬頭見地出現在彼此的生活裡。
他們認識不到十天,顧拙言教莊凡心彈吉他、陪莊凡心輸液、帶著打遊戲、講題種種……他根本沒有那種好性格,不知不覺地主動靠近,其實是潛意識中迫不及待地想發展一段親密關係,以此報複顧士伯和薛曼姿罷了。
說通俗點,不讓他搞同性戀,他偏偏要勾搭一個。
恰好他遇見莊凡心,莊凡心人長得好看,性格好,會畫畫愛學習,完全稱得上優秀,那確實也比較吸引他這種年輕沒感情經驗的同齡gay……
顧拙言深吸一口氣,問:“真的?”
“真的。”顧士伯說,“隻要你老實待著,一切要求我來安排。”
顧拙言道:“安排我進理科三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