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就是顧士伯和薛曼姿出席,顧拙言被陸文放鴿子,那二位便捎帶腳的加他一個,讓他作為項目負責人偶爾談談進度。他卻故意咬重“我們”,說的仿佛雙方見家長,說罷盯著,擎等著莊凡心為他爭風吃醋。
誰知莊凡心竟滿臉感動:“你還跟我報備啊……”
偷雞不成蝕把米,顧拙言惱羞成怒,想把莊凡心從腿上推下去,那人環他的腰,黏著他,傻瓜一樣低著腦袋亂蹭。在桌與椅之間,他們兩個奔三的成年男人,折騰推搡,浪費時間,卻又沉浸其中沒有人喊停。
“我腦門兒都出汗了!”莊凡心嚷。
“好意思說,全他媽擦我領帶上了!”顧拙言隔著羽絨服亂掐,掐不著肉,氣急敗壞起來,“時尚圈的人穿這麼厚,快趕上樓下執勤的保安了。”
莊凡心罵道:“放屁——”
話音剛落,外麵有人敲門,莊凡心頓時一凜,惶惶地看向顧拙言,顧拙言有股子十七八歲少年在心上人麵前耍酷的勁兒,說:“周強,不敢隨便進來。”
哢嚓,門被擰開了,辦公室門口的女人一身乾練套裝,長卷發,精致的妝容下看不出已經年逾五十,是顧拙言的媽,薛曼姿。
莊凡心嚇得魂飛魄散,扶著桌沿兒從顧拙言的腿上下來,匆忙站好,拽著衣服又挪遠幾步。顧拙言也有些吃驚,站起身,抻抻領帶叫了聲“媽”。
薛曼姿捏著手提包,臉色和指關節一並發白,她許久沒來公司了,年底事忙,於是過來轉一圈,想先看看兒子。
好家夥,她那斯文磊落、懷瑾握瑜的兒子真叫人驚喜,在辦公室,抱著小情兒坐大腿,打著情罵著俏,這也罷了,她活過半百什麼沒見識過,可那小情兒居然是莊凡心!
薛曼姿踩著高跟鞋進來,甩上門,嘭的一聲震得莊凡心一顫,她踱至桌前,開口道:“還以為是我老眼昏花了,原來真是你這孩子。”
莊凡心恇怯地叫人:“阿姨,好久不見。”
“是挺久了。”薛曼姿說,“沒想到一見麵就這麼火辣。”
莊凡心刷地紅了臉,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辜負人家的親兒子在先,如今厚著臉皮折回來,渾不正經的情態被親媽抓包。
顧拙言已從難堪中抽身,裝作無事發生,問:“媽,你怎麼過來了?”
薛曼姿答:“肯定不是過來看你們乾柴烈火。”
“這話說的。”顧拙言一笑,“衣裳都沒脫,乾柴烈火也操作不起來啊。”
薛曼姿氣得摔了手提包:“少跟我耍無賴!”
她瞪著顧拙言,那麼多想問,分手十年何時重逢的,是否又動了心,發展到哪一步了,已經偷偷和好?是隨了誰的基因,怎麼就那麼不爭氣?!也想問問莊凡心,既然移了民、分了手,為什麼又回來、再糾纏?
層巒疊嶂的難題堵在胸口,擔憂,急躁,害怕,那點惱怒根本不值一提……薛曼姿喘了口氣,對顧拙言道:“我兒子真堅強,也不怕被拋棄第二次。”
一句話噎得顧拙言瞠目,不止噎,連尊嚴和心底的舊疤一起被撕裂,徹底觸犯了逆鱗,偏偏麵對的是親媽,無法發作。
莊凡心卻心疼了:“阿姨……”
“怎麼?嫌我說得不好聽?”薛曼姿回道,“我隻是說說,你卻是始作俑者。”
顧拙言立刻出聲阻止:“媽,今天太突然,你正在氣頭上,我改天會跟你解釋。”他勸,但不服軟,“不過說到底是我自己的事兒,我有分寸,誰也沒資格插手。”
薛曼姿一聽:“你好了傷疤忘了疼!”
“是有點忘了。”坐大腿都看見了,顧拙言不在乎多說兩句,“疼是他讓我疼,忘也是他才能讓我忘,你兒子就這麼容易栽,你指責他有什麼用?”
薛曼姿紅唇發抖,難受得說不出話來,顧拙言趁機朝莊凡心抬下巴,冷靜道:“你先回家吧,改天再說。”
莊凡心動作無章,腦中都是顧拙言方才的幾句話,他在對方麵前是一個移情彆戀的、失信的人,顧拙言時至今日卻依舊選擇維護他,維護他們之間的關係。
……和十年前一樣。
裝好提包,莊凡心從桌旁繞開,一步一步邁得又沉又慢,但沒向著門口,而是走到了顧拙言和薛曼姿的麵前。
他說給薛曼姿,更說給顧拙言聽:“阿姨,當年是我對不起拙言,我保證,絕不會有第二次了。”
“我心裡放不下他,愛他,今天您看到的,是我死皮賴臉地追求他。”莊凡心說,“我以前很懦弱,現在好一些了,彆人阻止我我都不會再理,隻要他不拒絕我,我就繼續對他好,求他跟我複合。”
他看一眼桌上:“我們簽了讚助的意向書,之後為公為私我還會聯係他,但不會在辦公室胡鬨了……抱歉。”
莊凡心握著拳頭,繃緊全身的力量聲明:“拙言,曾經隻有你一個人努力,我隻會躲,以後我會比你更努力,來爭取我和你遲到的將來。”
十年的空白是無法填補的,將來的每一秒都不想再有缺憾。顧拙言一時怔在那兒,他未料到莊凡心會說出這番話,他甚至以為,再多待片刻莊凡心就會主動放棄。
“阿姨,”莊凡心最後道,“對不起。”
他說完了,這才朝外走,走出辦公室後陡然放鬆。
屋內,薛曼姿半晌才回神:“他……”實在是難以置信,扭臉瞅著顧拙言,“他是什麼意思?”
顧拙言說:“……愛我的意思。”
“媽,你自己琢磨琢磨。”
他把薛曼姿丟下,大步追出去,追到電梯外將正在關閉的門扒開,裡麵擠滿了下班回家的員工,莊凡心站在中間,吃驚地望著他。
“剛才說的,”顧拙言卡著門,“都是真心的?”
莊凡心回答:“是。”
顧拙言張開手,很明顯的姿勢,莊凡心錯愕數秒,不確定地走近些,一拳距離時被緊緊地抱住。
他心肝酸麻,小聲坦白道:“其實我嚇得要死……”
顧拙言在他耳畔笑,說他還有點良心。
一眾下屬早已目瞪口呆,想看又不敢看,使勁兒往後擠著,生怕影響總經理搞對象。不遠處的廊中,追出來的薛曼姿和顧士伯並立著,紅了老臉,互相扯皮指責,瞧你教的好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