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發走之前還朝著沈大妮他們睡得屋子看了看,顯然是擔心他們。
楊茜裝作不知道,大年初一,沈明發肯定是要出門的,除非他不想在下油崗過了,否則,他就能被彆人的唾沫淹死。
而楊茜是女人,這個時候要留守在家裡麵接待,巧了她也不想去那些不認識的人的家裡麵,免得被八卦,正好。
她就從家裡麵的布料中翻出來一塊,一邊裁剪,一邊等著那些上門的人,讓待在屋裡麵等著楊茜出去的沈大妮他們幾個頗為的惱火。
沈文國和沈二妮就眼巴巴地看著沈大妮,捂著空蕩蕩的肚子小聲地叫著餓。
沈大妮推了兩人一把,“餓餓餓,就你們餓,難道我不餓嗎?”
她翻了個白眼,又氣衝衝地趴道了床上,恨恨地捶著床上的被子。
沈文國和沈二妮吸著空氣中還沒有散儘的餃子的香氣,越聞就越餓,肚子咕嚕嚕一直叫個不停。
沈大妮煩躁地翻了個聲,“叫叫叫,你們餓死鬼投胎的啊,有本事,你們出去啊!”
沈文國還好,沈二妮一下子就哭了起來。
“哇!”
她年紀最小又是個女孩子,平時跟著沈大妮混,也不得楊茜喜歡,但是沈大妮又不是個好姐姐,這些天,吃了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不知道受了多少罪!
甚至昨天,沈明發偷偷給他們煮餃子的時候,她也才吃了三個,其他的都被沈文國和沈大妮給搶走了。
現在瞧著,比之前還要慘上不少。
終歸是年紀小,這個時候就頂不住了。
楊茜聽著裡麵傳來的動靜,繼續縫著自己的衣裳,一點也不關心。
門外麵,一群孩子嘻嘻哈哈地闖進來,“拜年”兩個字剛喊出來,聽著裡麵傳來的哭聲,一個個都愣了,有些不知所措。
大年初一,除非真的是什麼不可饒恕的事情,否則沒有哪家的家長會動手打孩子,所以他們難免有些遲疑,怕進去遭了冷臉。
可是“拜年”喊了,人也到門口了,要是不進去,也不行。
一群孩子遲疑了很久,楊茜冷眼看著,放下手上的東西,起身笑吟吟地把人迎了進來。
沈明銳去趕集那天,楊茜讓他又買了不少的糖果回來,那幾天建房子,她也和沈明銳一起夜裡炒了不少的花生瓜子,家裡麵準備的東西在這時候已經是頂好的了。
楊茜笑眯眯地給這些小孩兒分了糖和花生瓜子,然後又送著他們離開。
而這時候,在屋裡麵聽著外麵來拜年的人驚歎著楊茜那麼大方的沈大妮又猛地從床上爬起來,對著閉著眼睛張大嘴巴用力哭的沈二妮罵罵咧咧,一把把她推到了外麵。
“哭哭哭,就知道哭,吵死了,有本事,你去找她要吃的啊,在我麵前哭有什麼用,呆死了,沒聽見外麵拜年的說有糖有花生瓜子還有點心嗎,你不會出去要啊!”
“嘭!”
沈大妮還從裡麵關上了門。
楊茜冷眼看著被退出來摔倒在地上的沈二妮,並沒有上去哄她,也沒有說什麼寬慰的話。
這個小孩兒,雖然和他們家的老海和小丫一樣5歲,哦不,現在應該說6歲了,可真的一點也沒有他們家的小孩兒惹人疼愛。
年紀小是一回事,但是年紀小並不代表著就一定能讓人喜歡。
她家的小孩兒做錯了事情,還要被懲罰的,而且哭的時候,她也是沒有哄的。
沈二妮在外麵哭了許久,她拍門,沈大妮罵罵咧咧不許她進去,她又害怕楊茜揍她,就一個人縮在角落裡麵,抽抽噎噎的,像個小貓崽子。
期間,楊茜送走了有十幾波孩子,又接待了幾波大人,硬是頂著這些人疑問的眼神或者直接開門見山讓楊茜大過年的彆對孩子發脾氣的話,愣是沒有心軟。
一直等到半晌午的時候,幾個孩子跟在沈明銳他們回來了,沈二妮還縮在角落裡麵哭,楊茜也依舊事不關己地縫著衣裳。
雙胞胎被沈明銳抱著,沈明庫和沈明昌家裡麵更小的則被沈明發抱著。
幾個小孩兒剛一進門就衝著楊茜喊著拜年,嘻嘻哈哈的,還問楊茜要東西。
楊茜就陪著幾個小孩兒玩,把桌子上麵剛剛全部裝滿的的東西全都分在了幾個孩子的口袋裡。
幾個小孩笑眯眯的,然後就開始和楊茜嘰嘰喳喳說這次出去得了多少東西,誰家的怎麼怎麼樣,好還是不好,楊茜一邊應付著,一邊心想她今天幸虧起來的早,不然一定能成為這些孩子嘴裡麵的談資。
可就在楊茜慶幸的時候,沈文樹一句話把楊茜雷的外焦裡嫩。
沈文樹說:“二娘娘,我二叔早上打你了是嗎?”
楊茜:“……”
楊茜:“???”
什麼意思?
楊茜不明所以地看著幾個小孩兒,沈文樹就解釋說:“我們拜年,生金和生銀說早上到我們家拜年,看見二叔打你,他們就跑了,還問我們你有沒有事。”
沈文樹說完,停頓了幾秒鐘,又“哼”了一聲,對此表現的十分的不屑。
可是眼神卻又一直頂著楊茜,還是有些擔心。
老海和小丫一人站在楊茜的一邊,拉著她的胳膊說:“爹/姨父才不會打娘/姨!”
說完,還眼巴巴地看著楊茜。
一邊的大丫也小聲補充了一句,“姨父很好的,還會幫姨燒火、洗衣裳,不打人。”
雙胞胎就跟著點頭,爹爹爹娘娘娘地喊著。
楊茜看了一圈這幾個孩子,沒有錯過他們的擔心,但也算明白了始終。
楊茜想著早上的那一幕,額角有些忍不住直跳。
但是想著剛剛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還高高興興地跟著沈明銳回來,應該是沒有和他生氣的模樣,想了想,就說:“你們爹/二叔/姨父是怎麼說的?”
沈文樹嘴皮子快,反應也快,就看了一眼回家後就沒吭過聲的沈明銳,小聲說:“二叔說沒有,讓我們可以回來問你。”
楊茜的嘴角抽了抽,這可是真……特麼好機智的回答。
楊茜甚至都能想象得到沈文樹嘴裡麵的生金和生銀他們已經把沈明銳打她的事情傳遍了所有他們能傳遍的地方,而沈明銳今天一早,怕是迎接了不少亂七八糟的閒話。
想到這裡,楊茜忽地就覺得沒那麼難受了,反正那些人也沒有當著她的麵說。
楊茜就對著幾個小孩搖頭,說:“沒有,我當時在打水洗臉,手上的臉盆沒拿穩,你們的爹/二叔/姨父幫了我一把。”
楊茜斜乜了沈明銳一眼,算是給他一個麵子。
沈明銳:“……”
幾個小孩子“哦”了一聲,沈文樹就憤憤地說:“我們就說生金和生銀是騙人的,他們非說不是,還傳的到處都是,我們以後再也不和他們玩了!”
楊茜:“……”
哦,冷漠。
你們剛剛回來,也在說彆人家的八卦啊,幾個小屁孩!
楊茜讓幾個剛回家的小孩兒自己去玩,小孩子難得過年,也都興奮的跟什麼似的,發現楊茜沒事也就沒什麼擔心的了,大的領著小的,嘴裡麵怪叫這跑出去了。
楊茜隻好扯著嗓子讓他們滿點,又忍不住頭疼。
瞧這一大串子,以後要是長大了,想想就恐怖。
她歎了口氣坐下,繼續縫衣服。
沒多久,麵前多了杯開水。
楊茜抬眼,是沈明銳放在她麵前的。
她乜著他,“嗤”地笑了,“怎麼,這是賠罪?”
沈明銳唇角抿著,半響後喉嚨滾動了一下,“抱歉。”
楊茜撇撇嘴,“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沈明銳的唇角幾不可見地彎了彎。
旁邊,看著楊茜總算是騰出空閒來了的沈明發終於忍不住了,對著楊茜問道:“二妮,這是怎麼了?”
楊茜頭也不抬,“被沈大妮趕出來的。”
沈明發嘴角動了動,想說你怎麼不照顧一下,但是又想到楊茜的性子以及之前的事,又看著沈明銳明顯冷下來的眉眼,終究沒有開口。
沈明發哄著沈二妮起來,聽著她哭哭啼啼小聲喊著餓,手腳動了動,一會兒看沈明銳和楊茜一眼,就好像他倆乾了什麼一樣。
楊茜實在看不下去沈明發這樣,縫好最後一針,又打結把線咬斷,然後對著沈明發說:“大哥,你要燒飯就燒飯,一直看著我和沈明銳乾什麼,我是說過不給他們飯吃,也一直把他們當透明人,但是你要是給他們燒飯,我還能攔著你不成,又不是我家,用的也不是我家裡麵的東西,我既沒有資格也沒有理由攔著你。”
沈明發的眉眼顯而易見地局促了片刻,而後又慢慢放鬆下來。
他略帶著局促地把沈二妮領到廚房,然後開始給他們燒飯吃。
楊茜就“嗤”了一聲。
她抬眼看著對麵的沈明銳,就說:“我有時候真懷疑你哥這樣的性子到底是怎麼形成的,你要說他好吧,他確實好,但是他好的也太……”
楊茜想了半天,“……匪夷所思了!”
沈明銳抬眉看著楊茜,眼睛裡麵盛滿了詢問。
楊茜乾脆就放下手上的衣裳,往沈明銳的身邊靠了靠,小聲說:“彆的不說,就說剛才的事情,他隻是問了我沈二妮是怎麼回事,我是不知道他是不是懷疑我乾了什麼,就當他隻是想找個人問問清楚,而沒有任何的壞心,但是當我說了是沈大妮欺負的時候,他又像是沒聽見一樣,完全不管,實在令人費解。”
“照顧一個孩子,”楊茜皺著眉和沈明銳掰著手指頭劃拉,“除了讓他們吃飽穿暖外,孩子打架什麼的,難道就一點也不管,他們是不是長歪了要教育,也不管,我有時候都覺得你大哥像是故意縱容著沈大妮他們幾個的壞脾氣,養壞他們,但是一想到你大哥的性格和木頭他們受的欺負,又覺得不可能,所以你說你大哥是不是很奇怪!”
說完,楊茜也不等沈明銳的回應,又繼續低頭縫衣裳。
初四要是上梁的話,那麼他們應該很快就能搬走了,到底是在這裡住了這麼多天,楊茜縱然對沈明發有意見,但是沈文樹幾個孩子卻挺討人喜歡的,她就想著臨走前給幾個孩子一人縫一身衣裳。
今天過年,那幾個孩子的娘不在,爹又是一個行為和思想讓楊茜覺得想不明白的,穿的還是之前又破又舊的衣裳,跟小乞丐也沒什麼兩樣,而據沈文樹說拿還是他們最好的衣裳。
楊茜之前買了不少不要票的土布,不好看,但是至少能體麵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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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的時候,幾個孩子依舊嚷嚷著要吃餃子,楊茜原本打算另外燒飯的想法乾脆就給放了,正好可以讓她歇歇。
幾個小孩兒吃了飯有玩了一會兒就開始發困,楊茜就讓他們睡覺去了。
下午沒有上午那麼忙,沈明銳看著楊茜還在一針一針地縫衣裳,眉心皺了一下,就說:“你歇歇,出門去轉轉吧。”
這也算是一種習俗,男人和小孩子上午出去鄰裡拜年,女人守著家,下午沒事兒了,女人才可以互相出去拜年。
楊茜抬眼飛快地看了沈明銳一眼,又搖搖頭。
她對這種習俗敬謝不敏,更何況又不熟悉,乾嘛出去。
而且忘了沈文樹他們回來的時候問的話了嗎?
難道出去給人八卦的。
沈明銳見楊茜不願意,也沒有強求。
他低頭看著楊茜縫衣裳。
楊茜的容色一直都是很不錯的,縱然之前受了不少的苦,但是這些時日慢慢養著,又加上某種他暫時還不得而知的原因,整個人自然而然從內到外都散發著不一樣的氣息。
午後的陽光正好,穿過院子的乾枯的枝椏,碎金般地灑在她的身上。
屋子裡麵很安靜,她穿著並不怎麼貼身的農村土布做的衣裳坐著,卻並不顯的和其他人一樣,反而有種異樣的美感,神情專注而認真。
空氣中的細小微塵飄蕩著,有些細細碎碎地落在了她卷翹又細密的眼睫上麵,像是點了細碎的波光。
微微低著腦袋,露出來一段皙白的脖頸,青色的血管掩印在裡麵,讓沈明銳想到了蒼白、脆弱。
他甚至覺得自己一隻手就能擰斷她的脖子,就像他每一次出任務,毫不客氣地麵對敵人的時候。
可是當這個想法猛一出現的時候,沈明銳就意識到,如果楊茜真的有問題的話,他很可能……下不去手了。
有些時候,一個人入侵另外一個人的生活,總是無影又無形的,等到你發覺的時候,已經深陷進去,拔不出來了。
沈明銳有一瞬間的呼吸急促,眼角都染上了紅。
他是真的喜歡現在的生活,活潑伶俐的妻子,乖巧可人的閨女,機靈淘氣的兒子,哪怕是那些日常的瑣碎以及被楊茜嫌棄的鄰裡間的叨叨叨,也能讓他覺得幸福。
可越是幸福,就越是擔憂。
越是擔憂,也越是恐懼。
外麵不知道何時起了微風,乾枯的枝椏隨著風緩緩地擺動著,無聲地打碎那些蕩下來的陽光,就像是往人的心底一顆顆地投遞著石子,攪亂了一池的漣漪。
沈明銳緩緩地出了口氣,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的緊握又鬆開,緊握又鬆開。
就仿佛這樣,才能壓下心裡麵的漣漪。
專心縫衣裳的楊茜渾然不知道身邊的沈明銳整個人陷入了什麼樣的困境裡麵。
直到一個聲音打破整個空間的沉靜。
“楊茜。”沈明銳看著楊茜喊了一聲。
專心給孩子們做衣裳的被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手下的針一個沒注意,一下子戳進了左手的食指裡麵。
楊茜頓時皺眉,忍不住“嘶”了一聲,倒吸一口冷氣,又急忙著把手拿開,免得弄臟了衣裳,到時候洗不掉上麵的血跡了。
沈明銳沒想到楊茜的反應這麼大,自己也嚇了一跳,在她身邊蹲下來,抓著她的手就說:“你沒事吧,我沒想到會嚇到你……”
楊茜這邊剛因為沒有把血弄在衣裳上麵而鬆了一口氣,下一秒又被沈明銳握住了手,整個人就有些不對勁了。
她下意識地抽回了手,看著上麵的血跡,甩了甩,臉色有些尷尬。
沈明銳,怎麼好像有些怪怪的,擔心她麼?
本能地,楊茜看了一眼被戳的冒著血珠的指尖,又看了看沈明銳,站起來說:“我去處理一下。”
沈明銳抿著唇重新站起來,讓開路,“嗯”了一聲。
一直到目送楊茜的背影回了房間,沈明銳才收回眼神,良久,沉浸在裡麵的情緒翻滾著又被慢慢地掩埋下去,恢複了平靜無波。
楊茜回到房間的第一時間卻沒有顧得上處理手上的傷口,而是愣在原地好一會兒。
半響後,她的雙手碰了碰兩頰,也不知道是指尖太涼還是兩頰太熱,總之,怪怪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