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事端
楊茜一聽林大嫂後來的解釋, 就開始眼暈。
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
難怪總說八卦是人類的天性，真是誠不欺我。
楊茜就說：“難道那天大丫說的重點不是我們會在小孩兒睡覺的時候講故事嘛！”
“再說了, 現在孩子還小, 一家人睡再一張炕上, 不是很正常的事情！”楊茜朝天翻了個白眼。
林大嫂一想也是, 她家不就是這樣過來的，就有些訕訕。
“我主要是聽她們在外麵傳的跟真的一樣, 就有些擔心。”
楊茜隨意擺擺手，“算了，不說這個了。”
到了晚上回家的時候, 楊茜就個沈明銳說起了這件事, 問沈明銳知不知道。
結果沈明銳遲疑了很久，才點頭, “知道。”
楊茜斜睇著他，覺得他有些心虛，“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沈明銳沉默了一瞬, 才點頭。
楊茜氣得踢了沈明銳一下。
吃了飯後，楊茜就拍了拍桌子，把所有人都叫過來，說：“今天, 咱們開一個家庭會議。”
然後楊茜就那天端午節發生的事情以及後續造成的一係列流言蜚語都說了出來。
她敲著桌子說：“我很早之前就告訴過你們，不許隨便把家裡麵的事情往外麵說，你們以前小的時候還算聽話, 沒想到越長大越淘氣了，啊！”
幾個孩子的印象中，很少見到楊茜生氣的時候，這還是第一次說什麼開會，還批評他們，幾個小孩兒就有些發怵。
還忍不住偷看沈明銳。
沈明銳就坐在楊茜的邊上不動聲色，怎麼看，也不像是會開口幫他們的。
大丫就低著頭說：“媽，我錯了，是我說的。”
她年紀大一些，也明白那些後續的流言是因為她最後說的那句話造成的。
大丫眼睛紅紅的，可又不敢哭，怕楊茜更加生氣。
楊茜看了她一眼就說：“你當然錯了，還有你們其他四個，都犯錯了！”
“事情的起因，還是歸根於你們和隔壁的梁家寶吵架，有因就有果，要不是你們那天和梁家寶吵架，現在外麵也不會到處在傳我和你們爸的流言。”
老海動動嘴，“是梁家寶先惹我們的。”
楊茜瞪了他一眼，“他說兩句嘴，你就要和他吵？”
老海見楊茜像是真的生氣了，就“哼”了一聲，還是不服氣。
楊茜一看老海這模樣就氣樂了，她在他的腦門上戳了一下，“臭小子，膽子越來越大了，還敢跟我生氣了。”
老海扭著腦袋不吭聲。
楊茜也不理他了，就繼續說：“你們不喜歡梁家寶，那就不和他玩兒不就行了，他說什麼你們就當沒聽見，時間久了，他就自己不會找你們了，你們也犯不著和他吵架了。”
老海扭頭看了楊茜一眼，“那你咋還和梁家寶的媽說話，你不也不喜歡她。”
“老海！”楊茜拍了一下桌子，“我說過多少次了，要講禮貌，就算你不喜歡他們，嘴上也要喊個嬸子叔叔的，這是最起碼的尊重。”
看見老海他們不服氣，楊茜心累。
以前的時候，小孩子還小又聽話，自然沒有現在這麼多的問題。
現在小孩兒大了一些，脾氣也跟著見長，懂的事情多了，就總喜歡抬杠。
還不聽話。
楊茜想了想，又說：“我問你們，你們每天在外麵玩的時候，有沒有聽彆人說誰家的誰誰誰不好，沒禮貌，見著人不說話這些事情？”
大丫就說：“好多人都說大毛二毛不愛說話，說梁家寶脾氣爛，嘴壞，還不講理。”
“呐……”楊茜攤手，“那我問你們，你們在外麵玩兒的時候，是不是也有人說不愛和梁家寶玩兒。”
幾個小孩就點點頭，“說了。”
楊茜：“他們不喜歡和梁家寶玩兒，就是因為他脾氣不好，還總愛打架罵人，你們現在天天和他吵架，以後也會變成他那樣，也有人天天在背後偷偷說你們，然後不帶你們玩，我看你們以後怎麼辦。”
幾個小孩麵麵相覷，果然擔心起來。
老海戳著手說：“我們……我們才不會和梁家寶一樣。”
楊茜就瞪他，“我看你就快和他一樣了，他也是天天在家和他媽吵架，撒潑打滾不聽話。”
沈明銳眼鋒就掃了老海一下，老海呼吸一滯，不敢和楊茜犟了。
楊茜揉了揉腦袋，覺得有些煩躁。
以前總聽人說養孩子就跟養祖宗一樣，現在她也算是體會到了。
但是她又不怎麼信奉這個時候的不聽話就打，隻能繼續講理，把道理掰碎了講給他們聽，讓他們好記住以後無論作什麼，如果不是什麼撕破臉的情況下，麵子上的情分，總要做做的。
她還告訴幾個小孩兒，為什麼她不喜歡隔壁的楊招娣，但是除非楊招娣故意來招惹她，她才會懟兩句，平日也好聲好氣的。
是因為遠親不如近鄰，楊招娣雖然有時候討厭，但是又不是什麼大毛病，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家裡麵出了事兒，還能請楊招娣搭把手幫個忙。
幾個小孩兒似懂非懂，楊茜就又舉了個例子：“假如有一天我和你們爹都不在家，隔壁的林大嫂還有樓明月他們也有事兒騰不開手，最起碼我可以拜托楊招娣幫忙給你們燒個飯，幫忙照看一下你們，你們說是不是。”
老海就說：“大姐可以燒。”
大丫也跟著點頭。
楊茜就瞥了一眼他們，“那我們要是半年不回家，你們就在家裡麵吃半年的粥？”
“你們會買菜嗎，會炒菜嗎，知道每頓飯的油鹽醬醋該怎麼放嗎？”
楊茜每說一句，幾個早就被楊茜養叼了嘴巴的小孩兒臉色就白上一分。
楊茜接下來又和他們講了以後不許把家裡麵的事情往外麵說，否則的話，她就不燒飯了，每天煮野菜糊糊，吃雜合麵。
楊茜算是看出來了，能降住幾個小孩兒的，還隻有吃的。
沈明銳就在楊茜結束的時候補充了一句，“這次的事情，鑒於初犯，罰你們一個月的糖。”
幾個小孩兒抽了一口氣，張張嘴想反駁，但是對上沈明銳沒什麼情緒的眼神，又癟癟嘴。
楊茜看了沈明銳一眼，得，她苦口婆心說了那麼多，都不及他一個冷臉來的厲害。
等到幾個小孩兒都洗澡睡下，楊茜才頭疼地揉了揉額角說：“我的媽啊，難怪以後的人都覺得一個孩子就夠了，這可真是頭大。”
沈明銳就幫楊茜揉著額角，“不聽話，就直接抽一頓就好了。”
楊茜：“……”
“打壞了怎麼辦？”
沈明銳：“不會，我有分寸。”
楊茜擺擺手。
臥房裡麵，幾個小孩兒才受了教訓，也還沒睡著，都在屋裡麵說小話。
雙胞胎說有點渴，大丫就下去給他們倒水。
走到門口，她就聽到了沈明銳說的抽一頓的話，就蹲在門口偷聽。
見楊茜好像和沈明銳達成了共識，就又立馬折回頭，拽了拽在鬨騰的小丫和老海，告訴他們以後要聽話。
老海渾不在意，“媽說的我記住了，放心好了。”
大丫就瞪了他一眼，“剛才我聽到爸說要是咱們以後再不聽話，他就抽咱們。”
“真的假的？”老海一骨碌坐了起來。
“當然是真的。”大丫看老海往下蹦，就拽了他一把，“你乾什麼，還想偷聽，真想挨抽是不是。”
老海頓住，又倒了下去。
大丫又戳了戳小丫，“你以後也老實一點，彆整天瘋來瘋去的，總是打架吵架。”
小丫就“哦”了一聲，和老海並排躺在一起。
大丫又在床上坐了一會兒，才下去給雙胞胎倒水。
楊茜和沈明銳睡覺的時候，兩人依舊是一人一邊。
楊茜冷不丁看了沈明銳一眼，結果這個人依舊一臉清心寡欲的模樣。
她“嘖”了一聲，爬了上去，躺下睡覺。
楊茜第二天早上燒飯的時候，就想著還是要給幾個小孩兒一個教訓。
她早上隻熬了粥就蘿卜乾吃。
幾個小孩兒早上吃飯的時候還沒反應過來，結果等到了晌午，楊茜做的又是沒滋沒味的水煮白菜，幾個小孩兒就有些傻眼了。
晚上，楊茜燒飯的時候，幾個小孩兒就跑了進來。
紛紛表態說以後一定聽話，然後盯著她手上的白菜，生怕再來一個沒有味道的水煮白菜。
楊茜就樂了，說：“我和你們爸商量了，既然要懲罰，就從現在開始，家裡麵要吃一個星期的白菜。”
幾個小孩兒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楊西就說：“不是野菜糊糊和雜合麵，你們就偷著樂吧。”
不過這次的懲罰還是在第三天的時候結束了。
原因是樓明月拿著剛收到的家裡麵的信，瘋了一樣過來找楊茜。
楊茜聽她語無倫次的，最後還是拉著她坐下，看了她手裡麵的信才知道樓明月的娘家那邊也出狀況了。
楊茜皺了皺眉。
當初她和沈明銳也算是勸過這兩個人，但是他們兩個在糾結了許久後，還是什麼也沒做，她和沈明銳也就沒說什麼。
沒想到這還沒到三個月，情況就越來越嚴重了。
沈明銳把那封信從頭到尾看了好幾遍，就安慰樓明月說：“還能給你們寫信，你們家應該還沒有什麼太大的事情，你有沒有打電話問過。”
樓明月就抹著眼淚搖頭，“還沒有，我是剛收到的信。”
楊茜就問：“封朝暉不知道？”
樓明月搖頭，“他上班去了。”
楊茜遞了塊手絹給她，讓她擦擦臉，說：“你先彆哭了，先把臉擦乾淨，我們到宋師長家裡先打個電話。”
樓明月就擦眼淚，等到楊茜看她差不多了，才拉著她去了宋師長家裡，然後和林大嫂打了聲招呼，就開始打電話。
楊茜想了想，按住她，“先給封團長打，讓他抽空回來一趟。”
她有些擔心樓明月能不能收的住，還不如讓封朝暉來。
樓明月就說好。
楊茜就看著她往營區打電話，結果剛一開口，就又開始哭。
楊茜有些頭大，不得不把電話接過來，就說：“封團長在不在？”
那邊的人就說：“封團長開會去了。”
楊茜表示知道了後，就讓他幫忙轉達，請封團長有空回個電話。
林大嫂看著就問，“這是怎麼了？”
楊茜搖頭，封朝暉和樓明月的家裡事，她不確定宋師長他們知不知道，但是她卻不能亂說。
她又拉著樓明月回了她家，給她倒了杯水，讓她等著。
樓明月抱著杯子兩眼無神，“要是我爸媽，我爸媽他們……真的出事了，怎麼辦？”
楊茜歎了口氣，“事情還不知道呢，你往好的地方想想，彆總自己嚇自己。”
樓明月還是哭，楊茜有些無可奈何。
封朝暉回電話的時候，已經到了晌午十一點多了。
楊茜一看他們快要回來吃午飯了，也就沒讓樓明月說什麼，就說讓他們晌午記得早點回來。
然後她就在家裡麵炒了兩個菜，又燒了湯悶了米飯，等到了十二點十五，沈明銳就和封朝暉在外麵大步走了進來。
楊茜嚇了一跳，“你們怎麼這麼早？”
營區離家屬區還是有段距離的，這才十五分鐘就回來了，得開多快的車。
沈明銳上下把楊茜打量了一遍，“沒事？”
楊茜搖頭，示意他去看封朝暉和樓明月。
樓明月正拽著封朝暉的衣裳，封朝暉在看信。
看完了，楊茜就把早上的事情說了一嘴。
封朝暉就說：“麻煩嫂子了，我這就去打電話。”
樓明月緊跟著他，“我也去。”
楊茜這才細細解釋了一遍，“早上樓明月哭著來找我，我看了信裡麵的內容，說是她爸媽那邊最近一直被騷擾，被找由頭想要拿人，不過寫信的時間是上個月也不知道現在怎麼樣了。”
沈明銳沒出聲。
楊茜又看了他一眼，“封朝暉家裡麵不簡單，不是還有那……”
她往上指了指，“他們家在部隊關係還挺深的，都要護不住了，你說這件事，會不會也連累到他們家。”
沈明銳搖頭，“不知道，希望不會。”
楊茜就把飯盛好了端出去。
幾個孩子見家裡麵的情況有些不對勁，也不敢淘氣，沈明銳和楊茜沒說吃飯，也不敢上桌。
楊茜就看著他們說：“你們先吃，彆把菜夾得哪兒都是就行。”
她又和沈明銳到了宋師長家裡。
樓明月和封朝暉正在打電話，一個麵沉似水，一個淚眼婆娑。
宋師長和林大嫂就坐在一邊，臉色也不是很好。
見到楊茜和沈明銳，林大嫂招招手，讓兩人過去坐。
等到樓明月和封朝暉放下電話筒，林大嫂就問：“怎麼樣了？”
剛剛，她已經從宋師長那裡知道了一點點情況，就很著急。
封朝暉說：“暫時還沒什麼大事兒，隻是恐怕堅持不了多久了。”
“那這……”林大嫂皺眉，就看著宋師長，“你說說，這都是些什麼事兒啊！”
宋師長沉悶地開口，“沒辦法，還是要儘快想想要怎麼辦。”
樓明月就哭：“我們家，我們家明明就什麼也沒乾過，為什麼要這樣，當年，當年打仗，我們家不知道捐出去多少資產，送了多少糧食和藥品，救了多少人，怎麼就要被打呢！”
楊茜就說：“就算是紅色資本家，也有資本二字。”
她覺得還是要戳破他們最後的幻想，彆以為曾經做過了多少好事兒，就能被特殊對待。
這就不是一個有特殊二字的時候。
樓明月一聽就哭的更厲害了。
封朝暉就拉著她坐下，半抱著拍了兩下，就看著宋師長說：“師長，我……”
他有些開不了口。
宋師長搖頭，“請假是不可能的，部隊有部隊的規矩。”
封朝暉張張嘴，“……我知道。”
“那怎麼辦，我不能看著我爸媽就這麼被打成黑五類，我要救他們，我得救他們，那是我爸媽啊，他們要是出事了，我怎麼辦，我也不想活了！”樓明月拽著封朝暉的衣服哭的撕心裂肺。
當初在省城見到的那些場麵一一浮現，樓明月越想就越害怕，生怕不知道什麼時候，家人也會成了那樣。
封朝暉也不好受，就隻能一邊安慰樓明月，一邊說：“我想辦法。”
他又和宋師長說了幾句，然後拉著樓明月一起和楊茜他們回去吃了飯。
飯後，封朝暉簡單安慰了樓明月幾句，又隻能去上班。
林大嫂吃了飯也跟著過來，瞧見樓明月哭的淒淒慘慘的，就在一旁小聲安慰。
楊茜就說：“你現在哭有什麼用，你家裡麵不是還沒有出事嗎，你現在要想的就是怎麼解決這件事。”
樓明月就哭著說：“我不知道。”
楊茜停頓了一下，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開口：“那些被打成黑五類黑七類的人，要麼直接當場弄死了，要麼就被下放到各個偏僻苦寒之地，接受改造，乾最臟最苦最累的活，住最差的地方，吃最差的東西。”
林大嫂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怎麼知道？”
楊茜就說：“上次之後，我就有意識注意這方麵的消息，聽到了一點，然後猜的。”
“那這……”林大嫂皺著眉，“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楊茜搖頭，“你覺得個人能抵擋的住時代的脈絡嗎？我和沈明銳來這邊的時候，運動才剛剛開始，還沒有很激烈，之前去省城的時候，我就發現已經比我們去年來的時候恐怖多了，現在看來，又比之前更加激烈了，連資助打仗的紅色資本家都受到了迫害，恐怕以後……說不定還會越來越瘋狂。”
“那你們家？”林大嫂又去看樓明月，樓明月就盯著楊茜，“那我們家……怎麼辦？”
楊茜搖頭，繼續：“而且你們上次出去的時候有沒有注意到，一家人當中隻要有一個有問題，就會波及全家，這段時間我看了不少報紙，報紙上有不少人登報接觸家庭關係或者婚姻關係，可見其厲害程度，樓明月，你不僅要想想你們家要是真出了事怎麼辦，還要想想，到時候，你怎麼辦，會不會還連累你，甚至是你們家的封團長？”
林大嫂和樓明月同時瞪大了眼睛，楊茜就把最近這段時間收集到的報紙拿出來給他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