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去的地方是教學樓的天台,陸衡自/殺的事被曝之後,學校就封了所有天台,不過鬱棠和賀遲還是躲過保安大叔悄悄溜了進去。
“這個天台應該能看到陸衡自/殺的天台的情況吧?”
“可以,”賀遲點頭,“你先看,我把門關好。”
鬱棠走到欄杆邊,夜裡餓風有點大,她脫下鞋,爬上欄杆,站在夜風裡,從她的位置,可以看到陸衡墜樓的天台。
因著被封起來的緣故,那裡格外冷清,陸衡墜樓的地方,並沒有監控,再聯係到賀遲所說的火星,也就是說,不能排除陸衡是被天台的其他人謀殺的可能。
在從高樓墜落前,陸衡想的是什麼呢?是高處不勝寒?還是生命可貴?
學校的燈光落在她的身上,她雙手微張,赤腳站在欄杆上,似乎隨時都要掉下去。
“鬱棠,你彆想不開。”
鬱棠回頭一笑,她的長發和紅裙在夜風裡慢慢鋪開,她慢慢地伸展著腰肢。
賀遲愣了半天,這才發覺,鬱棠這是在跳舞。
賀遲終於明白欺霜賽雪一詞的含義。
紅與黑在賀遲的眼前鋪開。
賀遲呆呆地看著鬱棠,胸膛裡的那枝月季花瘋狂生長。
良久,鬱棠終於停下來。
她輕聲說:“死是多麼容易的事,縱身一躍……”
“賀遲……”鬱棠歪著腦袋,她說,“如果我縱身一躍,你說,輿論會變成什麼樣呢?會說我羞憤而死?還是說我在以死證清白呢?”
如果她縱身一躍,像陸衡一樣終結生命,鬱棠想,輿論大概會出現反思的聲音,有人會質疑她是否真的與陸衡的死有關。
這些微弱的反思的聲音,會被“她罪有應得”“她死不足惜”“大快人心”這些話淹沒,最後仍舊以她是惡女這樣的判詞蓋棺定論。
“賀遲,你賺了……”鬱棠從欄杆上跳下來,她背靠著欄杆,“我很少跳舞。”
鬱老夫人常常誇讚她的身姿適合舞蹈,稱她身上有某中適合用金屋嬌養的那中柔弱,隻不過鬱棠並不需要這樣的誇讚。
她不喜歡把希望寄托在他人的良心上。
鬱棠走到一旁,從袋子裡拿出啤酒和桂花糕,她一個翻身背對著賀遲,坐在了欄杆上。
“鬱棠,你這樣很危險……”賀遲溫柔地勸說著她,深怕鬱棠一個不小心掉了下去。
“無妨……”鬱棠扭頭,“賀遲,你要來一瓶嗎?”
前世她難過的時候,常常一個人到天台喝酒。
喝酒的意義並不在於喝酒本身,而在於喝酒這中行為被賦予了某中更深層次的意義,某中悲傷可以得到舒緩的意義。
鬱棠握住酒瓶,仰頭往喉嚨裡灌了一大口酒。
“喝酒並不能使亡者複生,但至少它可以將生者從永恒的痛苦裡暫時地解救出來。”
用開瓶器開了另一瓶啤酒,鬱棠晃了晃玻璃瓶裡的啤酒,城市的霓虹燈穿過啤酒瓶的瓶身,折射出奇異的光。
把啤酒遞給賀遲,鬱棠又仰頭喝了一大口酒。
“萬幸我們不是酒精過敏,還有借酒消愁的機會。”
“鬱棠,”賀遲輕聲問她,“你曾問過我,如果明天死亡降臨,我會做什麼嗎?我當時說的是想騎著摩托……”
鬱棠慢條斯理地吃著桂花糕,桂花的香甜在唇舌漫溢開來。
她自然還記得。
“賀遲……”鬱棠塞了一塊桂花糕在賀遲的嘴裡,她眨了眨眼睛,輕聲說,“時過境遷,如果我現在問你,你還是同樣的答案嗎?”
“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賀遲輕聲說,“我一直以為這是很容易的事……我一直以為朋友會常在身邊……隻要我想,就能常常見到他們……”
鬱棠默然,人長久是最難的事。
死亡使一切人和物都能蒙上一層不朽的光輝,活著必然麵臨腐朽的命運。
如果隻念一句便能長久,那她也不至於有那麼多前任。
“我從沒想過陸衡會自殺……”賀遲歎了一口氣,接著說,“最近因著論文的事情,他一直在頭疼……”
“我也從未想過他會自殺……”鬱棠輕聲說。
她以為她改變了賀遲的命運,自然能扭轉乾坤,替陸衡改命。
可她沒想到,有了她的插手,陸衡還是走向了死亡。
眼前的場景漸漸與前世重合,在賀遲年輕的臉龐裡,鬱棠看見他躺在一片血泊裡。
如果陸衡的死是命運的洪流難以抵擋,那麼賀遲和她的死於非命的命運是否也終將到來呢?
鬱棠閉上眼,任黑暗的潮流從腳底湧出,慢慢淹沒她的身體。
她重活一次,不是為了重蹈前世的覆轍。
鬱棠舉著酒瓶對著頭頂的明月。
恍惚間,她看見陸衡的那封影印版遺書。
一直困擾她的疑惑忽然解開。
那中特製的信紙的長度常常是20x35,而非20x20。
她總算想明白遺書中的隱秘,這封遺書並不完整,他們看見的這封遺書被裁去了中間部分。
鬱棠輕聲說:“賀遲,陸衡的遺書並不完整……”
“鬱棠你說什麼?”賀遲差點跳起來,“陸衡他的遺書怎麼會……”
“陸衡的遺書被人做過手腳。”
她伸手向明月,將它輕輕地托在手裡。
她一直以為就算有人陷害,出手的人該是與她有關聯的人,可隻要是能從其中得利的人,都有出手的可能。
前世她是被封住口鼻等待社會性死亡的人,可此生,她不再是從前的鬱棠。
她要扭轉乾坤,改天換日。
幽暗之中,賀遲聽見鬱棠珠玉般的聲音。
“你看這頭頂明月,這夾著花香的風,這一切……曾經是他們的,可在以後,它們終究會是我的。”
作者有話要說:但願人長久,千裡共嬋娟。
出自蘇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