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麼意思?”她什麼時候刪貼了?又刪了什麼貼?
“沒什麼。”
迫於鬱棠的威脅,男生心不甘情不願地說了一句對不起,在他出門的那刻,他回頭補了一句。
“老頭,知道為什麼選你課的人最少麼?沒有人喜歡你這種又臭又硬的石頭!”
江老顫著手,指著門口道:“你給我出去!”
“出去就出去,像你這樣的人,不配當老師。”
鬱棠正想追出去和這男生一較高低,江老扶著椅子慢慢地坐下來。
“女娃子,我見過好多不學無術的人,他不是頭一個,算了,隨他去吧。”
“這種人的話,不必放在心上……我覺得江老你的課就很有意思啊,對了,江老,你要不去醫院看看?”
江老的雙手抱著椅子,他的下巴放在椅子上,灰藍色的中山服皺巴巴地貼在他的身上。
他整個人看起來很是疲憊。
“回頭再說吧,你來做什麼?”
“管理學院秋遊的請帖。”鬱棠把請帖放在桌上。
“我知道沒人喜歡我。”
像江老這樣剛直不阿的性格,的確很容易得罪人,鬱棠想。
看到桌上的棋盤,鬱棠忽然靈光一閃。
“江老,要不來一盤五子棋?”
鬱棠擺好棋盤,興致勃勃地看著江老。
江老原本抱著椅子不鬆手,聽見鬱棠的話,悄悄扭頭看了她一眼。
“我不是很想玩,如果你想玩的話……”江老像小孩子一樣乖乖坐好,他說,“我陪你玩一盤也成。”
下五子棋的時候,江老忽然開口:“小時候貪玩,先生很嚴格,我害怕被責罵,默書的時候帶了小抄,先生發現後,當著同學的麵,打了我二十下手心。”
說這話的時候,江老抬起手來,仿佛是在通過乾枯的手掌去回想過往的歲月。他的手掌像是乾枯起皺的樹皮,溝壑縱橫,青春的光輝都潛藏其中。
“原來江老也有這樣的時候?”
江老眼神縹緲,他感慨地說:“在後來所有的考試中,我沒有做過一次弊,雖然有時會考得不好,但再沒有嘗過那種行走在刀尖,惴惴不安的感覺,我能坦然接受自己的一切成功和失敗。”
鬱棠莞爾,在棋盤上落下一子。“我贏了。”
“怎麼?我明明……女娃子,你等著,下次我一定讓你輸得心服口服。”江老不服輸地說。
“可這次是你輸了,這些蒸蒸糕歸我。”鬱棠笑著拿起桌上的蒸蒸糕。
“拿去吧。”
“對了,江老,你這蒸蒸糕是在哪裡買的?”鬱棠嘗了一塊,說,“我知道它很久了,卻是第一回吃。”
江老卻含糊其辭,他擺擺手,說:“這東西要趁熱吃才行,你喜歡的話,我回頭再送你一些。”
“對了,雖然我和你下棋時悔過棋,但是不等於你可以在考試時作弊,這是兩個概念。”
“我知道。”
似乎是以為鬱棠不知道其中利害,江老語重心長地說:“如果作弊被允許,那麼權力尋/租、走後門該不該被允許呢?並非每個人都能堅守本心,但凡摻雜太多人為因素,必然有**。”
“很多學生為了分數好看,為了保研,為了出國,為了虛榮心,為了各種各樣的理由……他們試圖給我送很貴的禮,能買得起這些昂貴禮物的人,都不缺錢,他們已經有了大多數人無法擁有的資源,但他們仍舊不滿足,想憑借他們的資源優勢,去和一無所有的人搶奪躍升的機會。”
“在我力所能及的地方,保證公平,讓真才實學的人得到應有的回報,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
江老的話音徐徐落下,鬱棠這才注意到:在江老桌上的戒尺上,刻著四行小字。
鬱棠輕輕念著上麵的話:“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是北宋學者張載說過的橫渠四句。
見鬱棠注意到戒尺,江老頗為懷念地說:“這是我的先生送我的戒尺,我沒有做到其中任何一句,但我打算把它送給我最得意的學生,希望我的學生可以做到。”
那個和她下五子棋時會耍賴的老頭,似乎在這一刻變得偉岸起來。
不過,最得意的學生?不會是她吧?鬱棠看著江老手裡的戒尺。
她不是很喜歡這戒尺的款式,但是如果江老一定要送,她也很樂意。
“江老你說的得意學生,不會是我吧?”鬱棠的臉上綻出一個俏皮的笑容。
“女娃子,你在想什麼?”
江老轉身從櫃子裡翻出一包荷葉包著的蒸蒸糕,塞到她的手裡。
“那把戒尺不是給你的,這包蒸蒸糕才是給你的。”
“江老,”鬱棠笑了笑,“我先回去了,回頭再和你下五子棋。”
“下次我說不定就能贏過你了,女娃子你可彆驕傲。”
走出文新學院樓,鬱棠回頭看去,江老辦公室的窗戶外爬滿了爬山虎,滿牆綠意,沁人心脾。
窗戶邊站著江老,他戴著老花眼鏡,摸著小胡子,似乎是在目送她離開,鬱棠衝他揮了揮手,江老倏地轉過身去。
鬱棠轉身往回走,她忽然想起了小學課文裡的三味書屋。
江老是個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