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落在季回雪的手上,升起,又落下,反複117下,每一下鬱棠都用儘了力氣,她的額頭沁出一層薄汗。
季回雪沒有反抗,比起反抗,他更好奇,為什麼鬱棠的臉上會出現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為什麼是117下?”
季回雪這塊臭石頭,果然永遠抓不住重點,鬱棠抽了一張紙,小心地將戒尺擦乾淨。
“我樂意。”
她輕聲說:“江老對我說,這把戒尺是他先生送給他的,他沒有做到其中任何一句,但他會把它送給他最得意的學生,希望他的學生可以做到。”
季回雪看著戒尺上麵的話,他眨了眨眼睛。
“哪些人在你的死亡名簿上我不管,他們罪大惡極也輪不到你去當審判者,你是人,人有感情,會犯錯。”
眼前的鬱棠似乎在某一瞬成了江老,但下一刻,她還是她,鬱棠。
季回雪輕輕念著鬱棠的最後一句話。“人有感情,會犯錯。”
“你能做到一句兩句自然好,可如果……”鬱棠的神色變得狠厲,“你敢當連環殺人犯,我第一個替江老清理門戶。”
兩人沒有再說話,反而陷入一種奇怪的氛圍。
良久的沉默,季回雪張了張嘴,吐出一句”謝謝”。
她轉身離開了季回雪的辦公室。
她麵無表情,看起來像是一個精致的娃娃,無人知曉她心中波濤洶湧。
等走到一處無人小巷,鬱棠終於不再克製,她慢慢地靠在牆上,天知道和季回雪那個變態對線花了她多大力氣。
從背包裡拿出江老給她的蒸蒸糕,鬱棠這兩天一直沒舍得吃,她知道,吃完這幾塊蒸蒸糕,不會再有下一塊了。
可是,她忍不住想吃。
蒸蒸糕入口,是滿口甜糯。
她幫賀遲,幫袁安安,除了小小的正義感外,更多的是想要借他們的案子,增加她進Hunter的籌碼,隻有進Hunter,她才能有更多資源去調查前世陷害她的人。
她資助衛從善上學,是因為前世她欠衛從善一條命,所以她才出手改變他的運命。她幫衛多多,隻不過是隨手之勞。
鬱棠自問從來沒有江老這樣的胸懷,她前世嘗儘了各種苦,從未想過,隻是這樣萍水相逢,竟然會有人會像真正的長輩一般,給她這樣的真心與關懷。
眼前倏地水霧彌漫,場景變換,她仿佛又回到了課堂。
上課鈴聲響起,穿著灰藍色中山服的江老走進教室,他拿起粉筆,在黑板上寫下漂亮的板書:君子。
“同學們,今天我們講君子。”
“什麼是君子?君子有畏,有九思……“
似乎是發現了什麼,正在板書的江老停下來,他背著手走下講台,笑著看向鬱棠。
“女娃子,你怎麼站起來了?你來告訴我,為什麼國學惟欲其舊?”
鬱棠的眼眸閃爍著淚光,她的聲音有些嘶啞,幾乎說不出話。
“聖人先得我心之同然,集字成章,是金科玉律,當奉為皋臬,放之四海而皆準,推之百世而不悖。”
“那你怎麼看時移世易和國學惟欲其舊呢?”
“真正的國學,當放之四海而皆準,會隨時移世易而改變的,非先生口中之國學。”
江老點頭,他說:“女娃子答得很好,你下堂課還來嗎?”
“當然,我很喜歡老師的課。”
在點頭的同時,鬱棠悲哀地意識到,在她渾然不覺死亡列車即將來臨的時候,江老已經給她上過最後一課了。
在這世上,不會再有下一堂課了,此去經年,人事兩茫茫,她和江老不會再有相見的那天了。
如果在她和江老人生相差的時間門可以折疊,那她會在更早的時候遇到江老,或許這樣,她就會更謹慎,或許這樣,她就會發現端倪,從而免去江老溘然長逝的命運。
可偏偏……她能重活一世,能避免掉入前世的泥沼,卻依舊無法救江老的命。
鬱棠言辭懇切地說:“先生之風,山高水長。”
江老微微頷首,露出滿意的神情,他摸著小胡子,背誦著著《論語》,兀自遠去。
“先生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