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開常娟的衣服,在常娟的肚子上,鬱棠看見兩道歪斜的縫合傷口,傷口沒有生活反應,可見是死後造成的。
鬱棠找來剪刀,輕輕剪開縫合線,當傷口慢慢展開,鬱棠沒有看見常娟的內臟,她隻看見一道符。
鬱棠當然不會以為這對愛錢如命的夫妻,會有捐獻女兒器官的覺悟。
常娟的母親或許對常娟還有些許愛意,但這微薄的愛意,在巨大的金錢利益麵前,不值一提。
器官移植需要供體死亡後儘快進行,難怪那時常娟的父親會在走廊打電話。
當時常娟猶在死神的臂彎裡掙紮,全然不知她的父親已將她拆分售賣。
她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所想,哪怕是用她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話語去詛咒這對父母,她依然無法感到半點寬慰。
對常娟父母這樣的人,他們永遠不會愧疚痛苦,唯一能讓他們懊悔的,是賣的價錢不夠。
前世的張明德被發現時,他的肚子被人活活剖開,而他的內臟則被扔在一邊。
恍惚間,她終於明白,為何前世的張明德會是那樣的死法?
她木然地站在常娟的屍體旁,此時此刻,她倒寧願是她以惡意揣度彆人。
常娟的屍體已然冰冷,隻有記憶向鬱棠昭示:她曾經來過這個世界。
娟字意為“女子姿態美好而柔美”,鬱棠忍不住想,若是常娟生來反骨,離經叛道,不被框定在這個娟字裡,不被這些人任意揉捏,是否她的運命會有所不同呢?
申請過搜查令後,鬱棠光明正大地走進了祠堂。
她原以為她已經見識過地獄,卻不曉得,這地獄原有十八層,她所見的屍山血海,不過是地獄入口,冰山一角而已。
在祠堂的地下室裡,檢測人員共找到了十六組不同的DNA,但這些DNA的主人,卻憑空消失。
她們去哪裡了呢?
“我問你這裡的人呢?這裡不是不允許女性進入麼?那這裡為什麼會出現女生的頭發?”
朝陽村的男人們啞口無言。
“張口閉口祖宗規矩,既然老祖宗這麼重要,你怎麼不去地下伺候你的老祖宗?”鬱棠臉上的神色變得極冷,“哪個老祖宗教你躺在女人肚子上坐享其成?”
祠堂前的鎮魂柱巍峨高聳,這六根紅柱子,是用來鎮壓地下室和村裡的冤魂的麼?
在地下室裡,會不會有沒有留下DNA的女人呢?
比起張明德和吳彩雲的命運,她更關心這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女人,她們連名字都沒有留下,隻有甲乙丙丁的編號。
在某些民智未開的農村,有配冥/婚的習俗,這會不會是那些對朝陽村來說,喪失用處的甲乙丙丁的歸處呢?
對這群人而言,一具新鮮的屍體,在冥/婚之前,還可以有許多用處。
鬱棠不敢再繼續想下去,連最後一點利用價值都要榨乾,對朝陽村的這堆吸血蛆蟲來說,人性尊嚴究竟是什麼呢?
那些寄居在祠堂地下室的人,就像是夜裡凝結的露珠,在太陽升起後,消失無蹤。
鬱棠閉上眼,在她周圍,有人被怪獸捂住口鼻,拖進陰暗潮濕的角落裡,怪獸一口一口將她們吞吃乾淨,連骨殖都不讓人看見。
甚至,連她們的聲音,連那些用儘力氣才發出的呼喊聲求救聲,都沒有人聽見。
她們死在這幽暗地下,死在這祠堂香火裡,死在這星際文明未能征服之地,而這些光鮮亮麗的蛆蟲,甚至連給留下遺言的機會都不曾給她們。
可她們的一生,不該這樣在陰暗潮濕的地底草草結尾,她們的一生該是光輝燦爛的一生,她們應該會遇上愛她們的人,她們會有一份平凡而宏偉的事業,即使是死亡,她們也該是死在她愛著的人的懷裡,而不是在這些蛆蟲的注視下死去。
鬱棠靜靜佇立,很久沒有動彈。
在淋漓的鮮血裡,她終於窺見真相。
前世在朝陽村覆滅後,林幾何曾經說過一句話。
“走在朝陽村裡,我常常會有種錯覺,仿佛生育是上天施加給女性的懲罰,生而為女,即是原罪。”
她站在冬日暖陽裡,而她們躺在地底塵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