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樹得了狂犬病,即使沒有這場盛大的死亡,他命不久矣。
麵對這樣的沈玉樹,沈嘉則似乎並沒有殺害他的動機。
或者,沈嘉則恨毒了沈玉樹,因此不能等到病魔戰勝沈玉樹的那天,他想要自己報仇雪恨,而不是把希望寄托在虛無縹緲的事上。
當然,這一切推理的前提是,沈嘉則知道沈玉樹的病。
在狸花貓嘴裡被發現的人體組織,證實是沈玉樹所有,同時,在沈嘉則日記本上發現的那滴血,是沈玉樹的血。
這一切似乎和沈玉樹的案子並沒有關係,但鬱棠知道,其中關係密切。
容婧送給沈玉樹的小黃鴨,呆呆地坐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小黃鴨身上難聞的血腥味,她或許可以勉強把這隻鴨子劃入可愛的範疇。
鬱棠原本沒指望這隻小黃鴨能在案件偵破中發揮什麼作用,直到鑒證科同事成功地從小黃鴨的身體裡,提取出了事發時的錄音。
她在河邊吹了好一會兒的風,最後找到了沈家夫婦。
沈母正抱著沈玉樹的照片黯然神傷,鬱棠莞爾,這大概就是沈玉樹想要看到的畫麵吧。
“我感覺沈嘉則不像我的孩子,而沈玉樹更像我的孩子,可是,偏偏是我親生的孩子殺了我的玉樹。”
他自幼在拳頭為王的世界長大,如何能和浸潤書香的沈玉樹相比?
鬱棠忽然想起曾看見過的關於母愛的觀點,有人以為,男性由於生理隔離,他們陷進所謂父母之愛的門檻,普遍比女性更高。
對於這個觀點,她在某種程度上,是認同的,不過她更以為,任何感情都需要時間成本。
可和十數年的養育陪伴相比,成為過去的懷胎十月的辛苦與期待,似乎完全微不足道。
“或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或許是冥冥中自有神明,如果不是事發時的錄音,或許我未必能這麼輕鬆地找出真相。”
一個人該如何掩藏惡意,才能不被人發現呢?鬱棠想,這是件很難的事,不過沈玉樹做好了。
“我以為他是凶手,是無恥的加害者,但在逐漸浮出水麵的真相裡,我發現,這是場謀殺,是已死的人,對生者的謀殺。”
沈父神情凝肅,他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這是場嫁禍,沈玉樹用自己的死,嫁禍沈嘉則,經過檢測我們發現,案發現場的血液被稀釋過,並且其中有泡泡液的成分,那麼巧,在事發前,有小男孩曾經往沈玉樹做的冰塊裡吹過泡泡。用冰塊做固定器,沈玉樹成功地捅了自己一刀,在此之後,他拔出刀,拔刀塞到了被他推倒昏迷的沈嘉則的手裡。”
“玉樹他怎麼可能這麼做?他為什麼要拿自己的性命去誣陷嘉則?”
“因為他得了狂犬病,命不久矣,在狸花貓的口腔裡,肚子裡,找到了沈玉樹的DNA,虐待流浪貓的,是沈玉樹,而不是沈嘉則,至於原因,大概是因著沈嘉則喂過那些流浪貓吧,”
“嘉則他為什麼不說?”
“我想並不是他沒說,而是在他和沈玉樹之間,沒人會選擇沈嘉則。”
沈家夫婦陷入沉默,許久沒有吭聲。
“我曾經疑惑,為什麼在沈嘉則醒來時,會有那樣的表情?後來終於明白,因為在前天晚上,他剛剛得到心上人的喜歡,而第一天醒來,他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他成了殺人犯,就像過去的那些年,他被打上壞孩子的標簽,任何想靠近他的人,都必須掂量掂量輕重。”
“有的時候,我感覺沈玉樹偷走了沈嘉則的人生,可現在,我想,有些東西,是沈玉樹始終偷不走的。”
說完這句話,鬱棠轉身走出了沈家的小院。
鬱棠一直以為,在各種各樣的犯罪裡,社會的作用是:在加害者實現從普通人到加害者的質變之前,儘可能地提供一切能夠使他們得到矯正的機會,儘可能地實現一切公平。
沈玉樹得到的機會太多了,而分到沈嘉則手裡的機會寥寥可數。
回到城區的那天,S市下著小雨。
從小看見古人那些文縐縐的東西時,賀遲並不能理解那些所謂的意境,可此刻,天綿綿欲雨,她撐著傘涉水而來,芙蓉如麵,青絲如墨,眼眸間光影明滅,帆布鞋拂過地麵的青草,仿佛有一雙手在撥動琴弦。
接到鬱棠,賀遲給她拎著行李,兩人上了一趟回S大的公交車。
路上有些顛簸,而窗外的雨已經慢慢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