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為何敢奪去他人的家人?鬱棠深吸一口氣,果然夏蟲不可語冰。
鬱棠忍不住想,獵人要是知道他招惹來這樣一位模仿者,哪怕他活過來,隻怕會恨不得自絕於棺槨,和這厲行風劃清關係。
厲行風頗有興致地和鬱棠訴說著過往的一切,見鬱棠聽得臉色蒼白,他的臉上露出滿意的微笑。
隻有鬱棠知道,她蒼白的臉色,是因著同情那些亡魂,是因著暫時不可發泄的憤怒,而非畏懼。
他指著膠片上的最後一個女人,說:“這位……你不是奇怪我怎麼知道定位器麼?托這個女人的福,她是Hunter的研發人員,她去A國的姑姑家探親,我不過隨便使點手段,她便掉進我的陷阱……”
後麵的話,厲行風不必說,鬱棠自然也猜到了。
按理說,如果有Hunter的人不幸遇害,Hunter的所有偵探都會收到追風令,上下同心協助破案,而她沒有收到,這說明……這位受害者的屍體還沒有被發現。
“那她的屍體呢?”
“我埋在她姑姑家的花園了,她那位熱愛園藝的姑姑大概不知道,她每天澆灌的,是她侄女的屍體。”
鬱棠的麵色微冷,她說:“你不怕Hunter的規矩麼?”
“什麼規矩?但凡Hunter的人身死,便會終生追查真相,是這條追風令麼?可你立案查凶又如何?我即使殺了你,同樣可以逍遙法外。”
這厲行風還真是大言不慚,鬱棠想。
“這裡和A國不一樣,你在S市的土地上,肆意奪取他人性命的人,不怕付出命的代價麼?”
厲行風輕笑兩聲,並不掩飾自己的情緒,他以為勝利者在失敗者麵前掩飾情緒,是很失風度的事。
“可你腳下所踩的船隻,它的注冊地在A國,隻要你站在這船上,便如同身處A國的領土,換而言之,即使我在這船上要了你和謝蘭因的命,你們國家的法律無法製裁我。”
鬱棠默然,厲行風高興地說:“我帶你參觀了我的作品,你不該投桃報李麼?”
“你想要什麼?”
“獵人他死時,究竟發生了什麼?全部告訴我。”
鬱棠輕聲說說:“他死於心臟病發,再後來的事,你不都知道了麼?”
往事湧上心頭,鬱棠忽然記起,獵人死前不久的場景。
她的那場急病使她接連發了好幾天的燒,因此獵人不得不推遲她的死期,甚至在地下室照顧發燒的她。
獵人患有心臟病,因此,家裡的各處都備著治心臟病的藥,他更會隨身攜帶著治心臟病的藥,可這位處處小心的心臟病人,依舊死於他最懼怕的疾病。
“我要的是真相……告訴我真相!不然我殺了你。”
鬱棠垂著頭,她再抬眼時,眼眸中的氣質已全然不同。
“他心臟病發時,向我求救,而我沒有理會他的求救,任他死去,你想要的,”鬱棠頓了頓,接著說,“是這樣的真相麼?”
謝蘭因的頭頂再次響起槍聲。
厲行風殺了鬱棠麼?
意識到這點,他想去樓上看看,偏偏這輪椅無法上這陡峭的樓梯,他隻能留在原地,等待命運的燕子銜來她的消息。
厲行風是個喜怒無常的人,他原本篤定厲行風不會輕易對鬱棠下手,而如今,謝蘭因並不確定自己的判斷。
有生之年,謝蘭因迎來了人生的第二次忐忑。
一滴鮮血從木板的縫隙滴入謝蘭因麵前的碟子,紅色的血跡在白色的碟子上格外顯眼。
他曾是獵人的賓客,自然記得,獵人會用刀割破女孩的喉嚨。
他更記得,那時他跟著二叔謝向光到了獵人的小樓,在地下室裡,謝蘭因第一次見到了鬱棠。
謝蘭因並沒有那些奇特的癖好,他隻是冷漠地充當著他的旁觀者,這是他第一次去獵人的地下室,同樣是最後一次。
鬱棠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裡,她緊閉著眼,看不清他的臉龐,更不知道周圍餓狼環伺。
他名義上的姑姑鬱珍珠穿著墜著珍珠的紅裙,不甘心地埋怨這場急病毀了她精心準備的晚餐。
二叔夫婦則指責獵人不該給她準備帶花生的食物,兩人都出現了身體微微顫抖的症狀,謝蘭因想,二叔他們大概還不知道,這世界上有種病叫做庫魯病。
後來,他聽說獵人身死,她遺忘了關於獵人的一切,當時的謝蘭因忍不住想,那麼,她也忘記他了麼?
不對,他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回憶裡,儘管他明明出現過,甚至改變了她的人生。
謝蘭因沒想到的是,鬱珍珠領養了她,而她待鬱珍珠很好,他想,這鬱棠還真是個小傻瓜。
沒等到鬱珍珠對她下手,鬱珍珠便出了車禍,噩運似乎纏上了謝家,不久後,二叔夫婦發生了車禍,他僥幸撿回性命,卻永遠失去了行走的可能,而他悲哀地發現,他的父親眼裡隻有謝清知,對他的腿並不上心。
作為天之驕子,他幾乎從雲端墮入地獄,等他終於在謝氏集團占有一席之地時,他偷偷去療養院,看見了綁著紅發帶的鬱棠。
那時的謝蘭因滿心疑惑,她如何能活得這樣輕鬆?
往事與現實交織,謝蘭因忽覺胸口發悶,仿佛被一塊沉重的石頭壓著,更像是有人在他的心口奏著悲哀的樂曲。
更多的鮮血從木板的縫隙滴到謝蘭因麵前的碟子,血珠與碟子輕輕碰撞,發出滴答滴答的聲響。
滴答,滴答,滴答。
謝蘭因終於克製不住,拿出手帕,捂著嘴猛地咳嗽了幾聲。
在他的手帕上,一朵殷紅的血花悄然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