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2 / 2)

“她運氣好好哦。”

她算是真正融入了他們的世界。不過采訪也徹底結束了。

這次並沒有受到像上次一樣的熱烈歡送。

從反光鏡裡,林恩筱能看到馬可高高的個子站在學校門口,孩子們在他身周打鬨,有個孩子跳上了他的背,他佝僂著順從著背上孩子的胡鬨。

離開前林恩筱承諾,會為學校裡的每個孩子寄新衣物過來,卻被馬可一口拒絕了,拒絕的她臉色霎時泛白。

她幾乎瞬間讀懂了馬可的意思,因為他們並不需要一件衣服,一雙鞋子,除非她能每個月都寄,除非她有能力徹底的改變這裡的每一個孩子,以及每一個孩子身後的家庭,否則那就是毫無意義的乾擾。

林恩筱收回視線,她坐在副駕駛,心情沉重,因為無能為力。即便是節目播出,可以吸引大量的人捐款捐物,最後輸入這廣大的山區也隻是杯水車薪,於實質無用,也是一種毫無意義的乾擾。

這趟行程太過沉重。

越走越遠,道路兩旁的風景在極速後退,心上的沉重也在消退。

林恩筱將視線收回車裡,車內後視鏡有雙眼睛在看她,對視一瞬,他迅速轉開。駱之辰就坐在她的身後。

她抿了下唇,俯下眼睛,側過臉來看編導,“咱們這會兒是直接回去了嗎?”

時間已經是下午,回江城至少得五個小時,到家得夜深人靜了。

編導正在鼓搗手機,他抬起頭來,“哦,先前你不在,咱今天回不去了。讓小駱跟你講一下情況,我這兒有點事,”他朝她揚了下手機。

下一刻後排的人突然就貼在了她的椅背上,一股帶著溫熱青草香的氣流直朝她撞來,她迅速直起身,離開了椅背。她側臉,駱之辰的臉就在椅背邊。

他朝她彎了一下唇,明朗的笑,“當地領導知道我們這兒拍攝,說是要請我們吃飯,反正今天也太晚了,得住一晚再回去。”

駱之辰說完,“嗯。知道了。”林恩筱忙回答,她坐的彆扭,他卻仍然靠在哪兒。“我說我知道了!”她眼睛裡帶著不客氣看著駱之辰,他卻反對她笑了一下,有幾分故意作弄的意味,隻是下一刻也順了她的意思縮了回去。

想著他就坐在她的身後,也許在打量她,也許又在後視鏡裡看她。

林恩筱乾脆閉了眼睛,她覺得頭痛,拿這個人非常的頭痛!

後排,駱之辰舒服的靠著椅背,如林恩筱猜想的一般,他靜靜的看著鏡子裡的那一角麵孔。

一個半小時,離開了那座深山,車跟著導航去了一個鄉村旅遊小鎮。

車上的旅途使人困頓,到了地方,林恩筱困的精神不振,大家被領著去赴宴,林恩筱走在隊伍的最後,他們進了一處門口花團錦簇看似農家院的民俗客棧。

一進門,彆有洞天,偌大的院子,假山,石橋,青石鋪路,古色古香的大院子,土酒壇,紅燈籠,一派喜氣洋洋。有幾個男人從那頭迎出來,說話帶著濃濃的鄉音,穿的卻頗講究,說話的神態也帶著一股不同尋常的氣勢。

“歡迎歡迎,”

“記者同誌們遠道而來,辛苦了辛苦了,你看你們這一到這天都晴了,前些天是天天的下雨,”男人笑著,看了眼天空。

他們的領頭羊,編導同誌打頭,熱情的握住了對方朝他伸來的手,也隨著對方的官腔假客套了好一陣。

“請請請,我們吳書記在裡麵等著諸位呢,今天還有一位特彆的客人也在,江城真是個人傑地靈的好地方,經濟文化都是全國各地的先鋒……”

走在人群後,林恩筱抬起頭來看前邊,一方頗有特色的建築外人頭攢動,都穿的西裝皮鞋。在江城,這樣的派場不足為奇,但在這較為落後的貧困山區,這樣的陣勢就有些嚴肅,困意霎時消退。

接近大廳,來接他們的人先前還高聲寒暄,立刻就收了聲音,所以那位特彆的客人一定比他們有來頭多了。大廳門口兩邊站了好些男人,個個皮鞋擦的錚亮,林恩筱抬眸,跟著進去。

滿室的人語聲,是極寬闊的一處大廳。迎麵,廳堂中央是一張寬度適中但極長的長方桌,長方桌的那頭是一方舞台,舞台之上正在表演當地的民俗歌舞。

而長方桌上整整齊齊坐了很多人,或胖或瘦,或年輕或年老,他們亦個個正裝,規規矩矩的坐在那裡,而那桌子的最中央,端坐著一個人,他深藏色西裝,與西裝同色的條紋襯衫,額前略長的頭發講究的向後梳起,露出的額頭英挺,發際線明朗漂亮。他側著臉,鬢角整齊凜冽,與身旁一位同樣西裝整潔的中年男人看著舞台,中年男人對他說了句什麼,他略略點了頭。

他們這方被客氣的邀請入席,坐在了長方桌的這一邊,有人介紹,坐主位的人也總算發現他們的到來。

視線驀地對接,傅荀那雙冷沉的眼睛直視向她,林恩筱心上緊了一下,眉心微蹙,斂下眼眸。手臂卻被身旁的人碰了一下,“彆看他就行,這種情況就假裝不認識吧。”

林恩筱抬臉,駱之辰站在她的身旁,對她小聲說話,離的近,溫熱的氣息拂著額前的頭發。

像是自己人。

林恩筱:“……”

她狠眼看人,抬手,憤憤的斂了下額頭的頭發,漂亮的發際線乾乾淨淨的,她側了身,在一屋子熱熱鬨鬨的喧嘩聲中一屁股落坐,誰她也不管誰她也不看。

長桌那邊,先前與傅荀談話的中年男人以主人之身份歡迎了他們的到來,寒暄了幾句,恭維了一番。

“吳書記謬讚了!”編導十分恭敬又慚愧的接受讚揚與歡迎。

長桌上擺滿了瓜果小吃,坐了幾十人之眾,有人讓上菜,二十來個穿著民族服飾的女人上來將東西撤了,陸續上了正餐。

儘地主之宜的人站起身來,取了酒杯發言,感謝了大家的到來,眾人一起舉杯,觥籌交錯後,他又感謝起了明仁集團對當地的幫扶,讓他們縣近年來有了大變化,今年的旅遊產業也在蒸蒸日上的發展,各項收入解決了地方上的諸多困難,增大了人員就業機會。

話題談到扶貧,菜上了桌,卻沒人動筷子,十幾米長的桌子,除了攝製組的人,個個西裝深沉,林恩筱察覺他們是不是誤入了某種嚴肅的會議。

而這個話題一下闖進了林恩筱的心上。孩子們破舊的被褥,破舊的衣物闖進了視線。

她抬眼看那個被感謝的男人,而他沒再看過她。

吳書記在他身旁落坐,話題卻還在嚴肅的問題上,他談今年全年的幫扶資金的使用計劃,談今年上半年,各鄉村地方都乾了什麼,經統計半年人均收入水平在往年的基礎上的增長額。

傅荀雙手架在桌上,十字交握,認真的聽,麵色沉重下來。這長桌上的所有人也都認真的看著談話者。

吳書記的話說完,在場的目光便都轉移到了傅荀的身上,他鬆開手指,一手放在桌麵上,一手隨著說話輔以手勢,“我們明仁集團的這個對口扶幫工作陸陸續續也搞了十來年了,近幾年來幫扶的形勢也是變了又變,試了多種多樣的方式進行。但是這麼多年的經驗下來,各地區,以往的這個普遍情況,都是就人均收入而言是提高了,但是‘普惠’!這個普惠還是沒能實現!”

“我們幫是幫了,扶是扶了,而貧苦戶的減少完全達不到預想,減少還不到20%!這樣的幫助,”他手指落在桌麵敲了敲,“實際的意義就小的可以忽略,是完全沒有起到口號中的實質性的作用。”

“這,個彆人,個彆小範圍地區人均收入是提上去了,這點是成績,但是最後還是剩下了大量的貧苦戶,六萬人,五萬多人還處在貧困當中,那這樣的幫護也就沒有什麼實際上的意義了。也就失去了我們對口幫扶的初衷,所以咱們這以後的扶貧計劃重點必須是想辦法去解決這個問題,真正落實普惠的問題!”

說到這兒,他略停了停,抬眼掃了位於他右側的地方人員,“否則我們每年注入的資金就不要白費勁了。搞旅遊、搞養殖、搞種植,搞這麼多複雜的工作卻沒有達到效果,那還不如乾脆就直接把錢分給貧困戶,還省事了。要長效性的良性循環,可持續的發展,但更重要的重點還是要實現普惠!……”

沉重的話題,傅荀繼續說,林恩筱眼睛直直的看著他,話裡話外,他是在指責扶貧隻扶了一部份人,而沒有惠及到那些極度貧困的廣大群眾。

她心底從山上下來的那股沉重化了開。她想馬可沒辦法為孩子改變的事,她無能為力的事有人在解決了!

這場宴會成了半個會議,慈善企業與當地扶貧工作的會議。最後菜都涼了,話題才得以結束,舞台上歌舞唱跳起來,長桌上繼續觥籌交錯,也總算有人想起他們來。

先前接待他們的男人,詢問他們的采訪情況,又說看了他們上一期的節目預告,非常期待節目開播,還談起了能不能在這一期的節目中留一點他們這裡的地方特彆印象,也算是對這個地方的經濟發展做出了做貢獻,為貧困的老百姓做了好事。

這種事編導一人便應付了,而他們也確實在節目中攝下了這個地方大量的好山好水鏡頭。

“咱們貧困的帽子帶了多年,否則馬可老師也不會到我們這個地方來支教,我也看了他的書,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學校今年翻新了,你們有發現吧。這還多虧了明仁基金的教育資金,今年我們全縣有一半的小學都做了翻新,而且重點是山區小學。”

“你們的到來我們是十分的感激,來我敬你一杯,也敬我們這位優秀的主持人一杯,希望通過貴台在全國影響力也希望通過小林老師你個人的影響力讓我們這片大山被更多人認識。”

“言重了言重了。”編導舉杯,林恩筱被這個大男人,或許還是個不算小的領導的這聲老師喊的頭皮發緊。

舞台上正表演的是土家族的擺手舞,一個尖利的吆喝聲,引得眾人都朝舞台上看去,實際上這樣的形式並沒有對舞台上的人尊重。

林恩筱早注意到了這種對人不尊重的安排。

舞台上帶著民族特色的唱腔,總算引起一片掌聲,舞蹈演員也表演的更加熱情了。

攝製組還有同事覺得這個舞蹈畫麵感很好,可以攝取一段加入片子當中,拿了攝像機拍到舞畢。

演員退場,音樂聲止,表演得到了讚揚,氣氛早沒了先前討論扶貧問題的嚴肅。有個男人站了起來,滿臉通紅,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倒還知道謙虛,說他們的表演都是沒有上過舞台的,鄉下人的演出,他先是自嘲了一番,卻突然將話題拋到了林恩筱身上,“咱們主持人通常都是能說會唱的,我提議,不如請咱們這位大主持人賞光,來給咱們表演表演上乘的藝術如何,”

酒過三巡,有好些人起哄。

林恩筱:“……”

“您這麼漂亮,身材這麼好一定會舞蹈,舞蹈不行,喝首歌也行。你們這些貴人遠道而來,今天一起聚到咱們這個山美水美的地方真是一場緣分,錯過了今天,像您這樣兒的大主持人,我們這輩子也沒有機會再見到了。來來,大家給林小姐鼓掌。”

這次起哄聲更響了。

林恩筱被起哄聲吵的尷尬至極,她咽了咽喉嚨上的食物。有駱之辰在她已經夠不自在的了,現在離她不足五米遠的地方傅荀就坐在哪兒,陳望他們哪個不認識她,這也罷了,唱歌跳舞於她並不難,但是像這種宴席間不具備尊重的表演,叫她如何答應。

她麵上帶著微微的笑意,臉上發熱,她知道自己臉紅了。因為起哄聲,也因為這帶有嘲弄的氛圍,她心裡氣憤。

她站起身,看了一圈,起哄的人多是當地的人,攝製組的人安靜,連明仁集團的那些人也安靜,他們當然安靜,是否覺得離了婚的她如果上台了,也是丟了那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的臉。

林恩筱故作鎮靜,略抬了下巴,認真的看那個刁難她的人,正準備開口為自己解圍,餘光裡身旁的駱之辰在起身,而一道冷沉的聲音在另一邊響起,“不如,”她知道是誰的聲音,因為那長長久久的迷戀,這個聲音,化成灰她也沒辦法忘記。

林恩筱尋聲看去。

所有人也如林恩筱一般朝聲音的主人看去。

傅荀從他最尊貴的上位站了起來,西裝筆直,矜貴,英氣,“我來為大家唱一曲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傅總你要唱什麼?

跪著唱《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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