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寧第五年春,新帝二十七,後宮仍是空無一人。
那些守舊古板的朝臣急白了頭發,最開始昌樂公主和新帝的流言傳出來時,這批古板守舊的大臣可是想好了,若是陛下有立妃立後的聖令,哪怕是以死相逼也在所不惜,可是新帝繼位快五年了,當今彆說立妃嬪了,就連一個女人也沒寵幸過。
這波老臣急了。
當今雖然剛開始登基時脾氣略微陰狠,不動聲色取人性命,可那不是因為剛剛登基,嚴法能讓那波心懷不軌的人望而卻步,再者說,這幾年帝位穩後,當今可是難得的賢明之主。
說句不敢說的話,先皇已是很不錯了,可到底沒有新皇聰明,是以當今治下要比先皇還好。
可陛下無子,終究是個極大的隱患。
是以,這些大臣也不挑了,昌樂公主就昌樂公主吧,她畢竟是個女人,反正也不是陛下親妹妹,再者說,昌樂公主如今的籍貫又被記在了趙桉將軍名下,不算先皇的女兒了。
可是這兩個人明明相互糾纏著,就是不成婚,他們是不急,一波老臣可是急白了頭發。
這群人的急躁裴行越早就知道,不過如今是看不到了,因為他正輕車簡行南巡。
登基近五載,總體算風調雨順,百官傳回來的消息也是吏治清明,百姓安居樂業,不過裴行越不會全相信這些臣子所言,坐的位置越高,便越容易被遮蔽眼睛,所以親自去看看很有必要。
不過緹寧對此的反應是,你編,你繼續編,明明就是因為在京城呆太久了覺得無聊罷了。
裴行越笑了笑:“難道你不無聊?”
緹寧無話可說,於是在草長鶯飛的三月,兩人一起出了皇宮。
一路南下,日頭正高,一行人到了徐州城。
緹寧盯著熟悉的徐州兩個字,有種恍然若昨世之感,裴行越低笑道:“小嫂子,故地重遊是不是彆有一番滋味?”
緹寧瞪了裴行越一眼:“閉嘴。”
裴行越果然閉嘴了。
枕玉駕著馬車,聽見緹寧有些惱怒的聲音,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她如何也想不到,有一天她主子會對一個人縱容至此。
馬車在徐州城內一家比較豪華的客棧前停下,裴行越出宮帶的人不多,總數就六人,一行人住進客棧裡的小院。
裴行越是和緹寧一間房,睡過午覺,日頭偏西,裴行越帶著緹寧出門,倒也沒讓侍衛們跟隨,若說武力值,恐怕都不是裴行越的對手。
緹寧雖然長居皇宮,可每個月出門的時間也不少,隻是京城的風俗和江南差異甚大,街頭兩側叫賣的東西也各有特色。
兩人先去逛書畫鋪子,這兩年,緹寧藝名無憂居士的畫在京城內也是小有名氣,但一路南下,就絲毫不出名了。
不過緹寧也不氣餒,她才二十多歲,等她臨死前,一定能成為赫赫有名的大畫家。
但讓她感到憂傷的是,雖然她兢兢業業鑽研畫技,裴行越每天都有一個天下等著他處理,可他閒暇之餘,依然畫畫,陶冶情操挺好的,可他比緹寧還畫的好,明明兩個人付出的時間呈倍數差距。
不過倒也有好的方麵,裴行越從不留私,他進步後還鍥而不舍地幫助緹寧進步。
兩人逛了幾家書畫鋪子,嘀咕和北方畫區彆後,已經日暮偏西。
“去吃晚膳。”裴行越說。
緹寧聞言,瞧見前方不遠處就有好幾家食肆,抬手指了指:“去哪兒吧。”
裴行越搖搖頭:“不去那兒,我帶你去一個你喜歡的地方。”
“遠嗎?”如果特彆好吃,緹寧也不介意多走幾步。
裴行越拉著緹寧的手往前走:“味道一般。”
緹寧:“????”
“但它有自己的過人之處。”
緹寧看了裴行越一眼,決定還是相信他,這兩年他從來沒有騙她。想到這兒緹寧皺了皺眉,他也騙過她,比如明明隻是頭暈,得說自己頭疼難忍。有些時候明明憑借他的聰明,朝事沒有那麼複雜,他給自己說的是十分棘手。
不過緹寧倒也沒有生氣,有些事需要計較,有些事卻不需要。
食肆門匾上寫著雲來二字,麵積倒也不大,門臉長約四米,內裡放了十來張飯桌,正逢膳點,泰半的食桌都坐了客,看來生意也不差。
緹寧和裴行越一進去,便有殷勤的小二招呼著坐下,兩人選了個僻靜位置坐著,緹寧經過小二推薦,選了幾道食肆的招牌菜。
不多時,飯菜上桌,緹寧嘗了幾口,味道不錯,但也就是不錯而已,她奇怪地看向裴行越,“這家食肆底有什麼不同之處?”
裴行越目光朝著櫃台處看了一眼,笑道:“你回頭看。”
緹寧老實回頭看,不知何時,櫃台前站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婦人,她穿著利落的窄袖棉裙,距離隔得略微遠,加上食肆內人聲嘈雜,緹寧聽不清婦人說了什麼,她隻是看見了婦人臉上爽朗熱情的微笑。
緹寧怔住了。
婦人收回銀子,察覺到有人正在看她,她笑著扭頭看來,及至對上緹寧的目光,她也愣住了。
站在她身側的小女孩扯了扯她的圍裙:“娘,娘,你在看什麼?”
玉萍這才如夢初醒,她安撫了小女孩兩句,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走向緹寧。
緹寧沒想到會是玉萍,玉萍當年和關康離開後,她也離開了臨西,再後來,就一直沒有了消息,那次和裴行越解除心結後,她問過裴行越臨西的人有沒有收到玉萍的來信。
裴行越搖了搖頭。
古代通信多有不便,緹寧對失聯雖有些無奈,但隻要玉萍能過的好,她這一點無奈也算不了什麼。
倒是沒想到兩人還有相見的一天。
“緹寧妹妹。”玉萍嘴唇蠕動了半晌,也隻說出了這一句話。
這個時候,跟著玉萍走過來的小女孩聽見這句話,好奇地問:“娘,娘,這個姐姐是誰啊?”
緹寧這才注意道玉萍身邊的小女孩,約莫三四歲,隱約可以看得出她爹娘的影子,緹寧頓時來了興趣:“玉萍姐姐,這是你的女兒?”
小姑娘聽了這話,也不怕生,樂嗬嗬地說:“姐姐,我叫關寶珠。”
寶珠這個名字一聽就能聽出她父母對她的疼愛。
“珠珠,不能叫姐姐,這是娘的妹妹,你應該叫姨姨。”玉萍糾正道。
關寶珠黑乎乎的大眼睛看了緹寧幾眼,乖乖改口:“姨姨。”聲音又脆又甜。
緹寧應了一聲,她想一下,拔出頭頂那根金兔紋銀簪,遞給關寶珠:“這是姨姨給你見麵禮。”她沒想到會遇見玉萍和她的女兒,也沒帶什麼貴重的物品,這根銀簪已是全身最貴重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