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2 / 2)

他哥哥當年看過他捎回家的功課,分明記著桓家教的是“一字褒貶”“字字安排”的說法,而今日宋時又說他治經之法略近於張次輔……

小弟定然不會說謊,難道是桓淩在福建教他的?

桓淩再回這座院子裡,宋家兄弟二人待他的態度又客氣了幾分,甚至還讓弟弟親自給師兄兼房師倒茶斟酒。

桓淩受寵次數漸多,倒是不大驚了,卻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兄長們莫不是白天帶著時官兒出門,遇見可喜之事了?”

出門是沒工夫出門的,這不是看你教我們弟弟教的好,答謝一下麼。宋二哥直率地說:“今天時官兒看了看書,說是這位次輔之說正與桓賢弟你教的相合,他這回不管能不能考好,我們都得先謝你這些年用心教他。”

桓淩微微皺眉,連酒都不飲了,先跟兩位兄長澄清事實:“這些年我們在福建研習經籍時,不是我教師弟什麼,是他教我的更多!”

譬如以文字訓詁與物名考證法證明經書原義,譬如做春秋年表以勘經傳正誤,譬如天理人欲之辨的新解釋……

宋家兄弟當麵見識到了宋時之前想說而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桓淩誇起他來,竟比他的親兄長更用心、更誠摯、更滔滔不絕,聽得兩個做哥哥的都有些自愧不如,無意間也忽視了他失口叫出的一兩聲“時官兒”。

這個桓淩跟他弟弟從小同吃同住,兩人間的跟桓家那些人畢竟不同,他們倒不好為了他家人之惡太過遷怒了。

要不父親在福建那邊遇著他不久就忘了退婚之事,又把他當好人了呢。

宋氏兄弟把幼弟托付給桓老師,自家兄弟在西間點燈複習,一麵議論著自家的事,一麵議論著桓家的事。而過廳對麵的暖閣裡,桓老師也在指著他們教訓宋時:“兩位兄長如今是把中試的希望都押在你身上了,你為了他們也得在屋裡苦學幾日,彆急著出門會友。等考試成績出來,再要去哪裡不成?就是你想去射弓□□社、齊雲社等地玩,我也陪你去。”

宋時通情達理地說:“師兄放心,哪怕是到殿試之前都不出門我也忍得。”

他雖然是個解元,可解元也不是免死金牌,當初唐伯虎還是解元呢,不是也卷入科場作弊案被剝奪功名了麼?

他一個北直隸人考了福建舉子本就招搖,又是當今皇長子妃的前未婚夫,身上的仇恨肯定又多又瓷實,出門隨便說句話就是給人遞把柄啊!所以他也根本沒想過出去惹事,平常宅家複習,隻要考試那三天每天兩點一線、早出晚歸,低調地忍過這段日子就好。

這就是人紅的代價啊!

他的好心態保持到了二月初九考試當天,拿到卷子之後,頓時又上了個台階——第一道四書題是中庸第一章“喜怒哀樂之未發”。

他主持講學會時,正好有學生問過如何在“喜怒哀樂之未發”時察自己心中生出的人欲,以持敬修心,克守天理。大會之後,他就把會上學生不懂得多的題目都拿去做了模擬題,師兄還幫他修改潤色過。

這回考試開門就撞題,不光是能省許多寫文的功夫,更是個難得的開門紅,預示他接下來的題目都能順順利利地寫好!

宋時滿心自信,翻開第二道題,卻是《論語》中出名到後世人人皆知的“非禮勿視”四句。這四句講的是“克己複禮”之意。禮即理也,深究其本質又是天理人欲之辨,這道題的頭緒已經出來了,也一樣好寫。

而第三題則是孟子·儘心下的“由孔子而來”一節,是孟子人憂心聖道難以傳承的感歎。這篇倒不用答心性、修身之類玄遠的內容,就循著孟子繼承先聖道統的精神,自己也拿出些誌氣,寫寫他們這些讀書人該如何用心求知,承前啟後,傳承儒家道統。

這三道題在他看來都不甚難,五經題反而要斟酌一下如何投考官的喜好,耗費的時間更長。他索性先不多往後看,趁著清早腦力最好的時候把第三題寫出來——

這也是答卷的一個小技巧。他第一題可以謄寫精修的舊文,可以壓到最後寫;他第二題要融入的理學思路也早理清楚了,隻要組織組織語言就是一篇順暢的文章,不至於比鄉試時差。而第三題則是相對較生的一道題,須得趁早上大腦最清醒的時間答了,此時思路開闊,更易得佳作。

他提筆蘸飽蘸濃墨,寫下了與硬筆書法全然相反的、厚重端莊的嚴體字:“大賢任聖道,而深有感於繼統之人焉!”

孟子不必憂心,以後他宋子就是走上大賢道路的繼統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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