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時一向公私分明, 嚴於律己, 豈能做得出打著見周王的幌子回去過二人世界的事?他敲開王府大門, 便直接求見周王、桓禦史與兩位王府長史, 要秉報一下漢中府重修王府的計劃。
雖然漢中這裡隻是臨時王府, 但王府正麵依規製是廣五間、開三門的。正殿則有七間, 台基高十尺,前墀有石欄圍護,左右還要建起翼樓。哪怕周王願意儉省, 內院的後殿、後樓、寢室都可以不改, 前頭卻是朝廷臉麵, 該擴的必須擴開。
之前因周王殿下倉促出京,聖上雖提前敕令漢中府備下府邸,但銀子撥得比他來的還慢, 前任嚴知府又要轉遷他處,又缺錢又缺工夫, 才讓周王湊合到如今。
如今他做了知府,還得把這事重撿起來, 不然叫京裡那些皇子皇妃的知道了,肯定調著花樣地告他的黑狀。
他在周王麵前陳說此意,周王卻有些猶豫:“之前嚴大人已將此地修葺一遍了, 若再改建隻怕又耗錢財民力。本王畢竟隻是客居於此, 不必大改了吧?”
周王從結婚起就被天子拿著“內庫乏銀”的理由一拖再拖, 主持兩位皇弟選妃時更深切地感受到了朝廷用銀子的地方多。而這回從京城到西北,一路上穿州過府, 看儘百姓艱辛,隻恨不能將自己能調用的銀子都用在民政上,舍不得費錢修這王府。
左長使褚秀卻勸道:“王爺雖儉樸,可王府形製關乎禮法,豈可輕易改變。如今宋大人在此做牧守,若任由殿下住著不合禮製的府邸,來日難免也要遭參奏,殿下還是聽宋大人的安排吧。”
他是王府長史,王府中凡有什麼事都要由他代王爺受過的,自然以禮為上,隻求無過。
周王量了一番,無奈地歎道:“便如二位大人所言,隻是這裡畢竟隻是臨時居住,不須修得太過豪華。”
宋時微微一笑:“下官明白王爺的心思。王爺體貼漢中府官民,不忍為著自家安居而耗費民力物力,下官又怎敢勞民傷財、大興土木,損傷殿下清譽?”
他站在周王麵前侃侃而談:“改建王府時拋費最大的其實是府院內、各殿閣中用的裝飾,王爺已自京裡帶來了,便省了一大筆開銷。至於修築院牆、房舍……臣早知道殿下是心係百姓的賢王,已秉殿下之誌,揣摩出了些又能簡省開支、又能建得出好宅院的法子。”
周王詫異道:“宋先生才到漢中,竟已為本王想到這一步了?”
難不成是桓家舅兄替他說的話?
他下意識看了桓淩一眼,卻見桓淩神色專注地看著宋時,眉目間笑意流盼,脈脈含情。
跟平常看宋時的神情也都差不多。
看不出他是否還因為宋時替自家妹婿用心考慮而特彆高興一點。
周王又不著痕跡地收回目光,轉向宋時,正好見他從布袋裡掏出幾塊石料,雙手捧向自己:“下官前日翻查誌書,見書上記著本府有采石灰料的石場,今日便出城考察了一番,竟從采石場所在的天台山中發現了許多難得的石料。”
宋時略挺了挺身,朝左手方向挑眉一笑。周王看見他眼波輕動,下意識隨他看去,隻見桓淩麵上笑容加深,如有光彩流溢,含著欣喜看向他和他手裡的石頭。
——雖然看不出是什麼石,但既是時官兒特地從城外帶來的,必定是後世論文中寫的那些妙品!
他滿懷喜愛和期待,上前幾步拈起石塊,代眾人問道:“這些是什麼石頭,都有何用處?”
白雲岩、磷塊岩、軟錳礦都是灰色石塊,看著與普通石料無異,隻有石英石乳白亮澤,稍似玉質,但也並不是珍異之物。可是以宋時三元及第的身份,竟親自到城外勘礦,還把這些石料帶進王府,這就必定不是普通石料。
周王嚴肅地聽他講解白雲岩的名字、產區、外形特征,還叫內侍把石頭取來看了看——再看也看不出什麼來。
幸好宋時不是賣關子的人,說罷名字便主動解釋道:“臣昔日隨父親在南方任上時,多用煆燒過的石灰摻上粘土、細砂配成水泥,以之修建房舍、堤壩、及鋪路麵等。有時看人開采石灰料,偶見這種石料混在石灰中。其原石色相俱和石灰相似,但鍛燒過後卻其白如雪,可用來粉牆。若將其同石灰一道燒製成水泥,加水後卻比普通水泥更快凝固,且有防潮、耐火之效。”
他的水泥配方早年就寫在他爹的考績單上報上過吏部,所以解釋得比較簡單。眼前的王爺、長史們雖沒聽過,但為了在他麵前撐形象,都裝出一副聽懂的樣子,頻頻點頭。
宋時也就順理成章地說了下去:“采石廠就在城北天台山中,往日便供著府城內外的石灰料,叫他們采石灰時順道采些這種石料下來,與石一般鍛燒、研碎即可,也不必多征發民夫。”
本地既產石灰、白雲岩,也有粘土、河砂,若以此為原料修建王府,自然既便宜又結實,還能防潮耐火。
周王與長史都不懂材料學,隻聽得“便宜”“不擾民”“耐火”這幾個好處,就齊齊說了一聲“好”。
宋時順利推銷出白雲岩,又拿起無名異。
這個周王倒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