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7 章(1 / 2)

煤煙中的毒物用酸水融合,以毒攻毒……他這不是積肥種田,是學了煉丹術吧?

可尋常道士煉丹,那也是直接把煤扔進醋裡燒煉,沒有把煤煙通進去的……漢中府裡定是藏著個海外神仙方士教他練藥,不然宋時這麼個自幼讀書、狀元出身的文人,就是積肥也該和老農取經,用些人聽過的東西,怎麼突然就想起要把燒過的煤煙通入酸水裡了?

身為朝廷大臣,卻學煉丹術,真是……真是個彈劾他的好機會!

論起來,宋時當日一句“毋以妾為妻”,不知壞了多少人的前程,恨他的人隻怕比恨周王的還多。若非聖上早將他放到漢中府,他名聲又太高,誰也擔不起殺害大鄭第二位、當朝唯一三元才子的罪責,隻怕早有人收買刺客殺他了。

如今他甩出這麼大一個把柄,幾位皇妃娘娘親族、門人心中一陣陣心胸開朗,手中玉圭都豎起來了,就要出班進諫。才要出列,抬眼看到殿前肅然正立,向天子細細解釋著“硫酸非流酸,乃為取硫磺精華,可融化鐵石的烈性酸液”的桓淩,他們的喉嚨卻忽然有些乾澀。

他們連硫黃都燒煉了,萬一真個學會了煉金丹呢?

宋時煉的肥料都能把普通禾稻化生成十三穗嘉禾,煉出的延壽仙丹服下去,這人又當如何?

這一刻他們全然不顧考慮自己的身體,自己能否延壽,隻想著一個同心思——不能彈劾他私煉金丹,萬不可叫聖上動起召他回朝煉丹的念頭來!

宋時此人雖是翰林儲相出身,卻不以清流自持,連肥水這樣肮臟之物都肯親手製造,誰敢保證他就愛惜身後名,不獻金丹以媚上爭權?

幾位原本急著彈奏的禦史又急急忙忙咬緊牙關,咬得太快的險些傷了舌頭,失口發出嗚噫的痛呼,反被糾察大朝禮儀的同僚記了失儀之罪。

禦前失儀,少也要罰俸一月,實在是無妄之災。

然而他們千般隱忍、萬般吞聲,也還沒能攔住聖上自己覺著宋時像個煉外丹的,主動問桓淩“你等在漢中府竟還學丹道方士?怎麼想到以硫黃製酸的?”

那煙氣是飄在空中的,如何洗得它?

桓淩神色一凜,斂衽躬身,先替宋時洗白了學道家方術的誤會“陛下明鑒,宋大人自幼飽讀聖賢書,怎會效法方士?那些道士煉丹藥是為服食升仙,宋知府製化肥則是為儘牧守之責,令百姓豐衣足食,朝廷錢糧豐足。其所出之心不同,所行之道不合,所化生之果自更殊異。”

他眉峰如劍,聲音錚錚然如金石相擊,字字懇切地說“昔日宋大人知有北方邊關流民寓居漢中,無以維生,便建經濟園收納流民,又教其煉煤膏以燒製耐火磚,憑此為流民換得衣食。但燒窯時有黑煙衝上雲霄,煙氣灰塵飄至數裡,點汙衣裳、燒殺花木,工匠覓漢幾受害而得肺病。

“宋大人不忍百姓受苦,更不願棄置此窯而使流民重新淪為乞兒,故此令人不遠數百裡從蜀中尋得巧匠,引煙氣下行,設法濾去其中汙物。”

為了洗淨這煙氣,他們宋大人嘔心瀝血、殫精竭濾,使人試遍了多少種方法,最後終於發現煙經含硫黃的酸液洗後最為乾淨。洗過煤氣的硫酸液又怕它含有毒物害人,不敢輕易丟棄,炮製後才埋至深山——

嗣後見棄餘汙處草木繁盛異常,才試將其灑入田中,果然見禾稻豐壯,收成遠勝不灑此肥的田地。

這怎麼能拿來與方士煉丹相比?

物有體用,事有本末,焉能因其末節手段相似而混淆其根本!

這是宋知府為顧全百姓生計,為安定漢中地方穩定,為給聖上和朝廷排解糧稅難收之困境,窮究經世致用之學。無論煉煤膏、炮製硫酸、洗煤煙氣……皆為末技,本質則為經世濟民;而那些修道煉丹的方士,看其燒煉藥石之際雖與宋知府所行略有相似,但究其本質則為行騙詐財,怎能相提並論?

時官兒清清白白一個讀書人,兢兢業業鑽研工農業技術,為了大鄭江山百姓,寫論文寫得……連他都跟著寫了!這麼心懷天下的名士,做的正經嚴謹的科學事業,絕不可沾上“方士”“金丹”的汙名!

哪怕是在聖上麵前,也得給他們時官兒辯個清白。

他說得這般慷慨義烈,天子反倒有些慚愧,向他謝道“倒是朕誤會宋卿了。聽桓卿所言,這些嘉禾其實都是化肥催生出來的?若得了這化肥,彆處的禾稻也一般能生得這樣好、這樣快麼?”

桓淩點了點頭,指著那兩匣筆記說“這些便是宋知府在漢中種稻時所記筆記。從栽種時間、禾苗種類、葉齡、何時用肥、用甚肥料、澆水深淺……都有詳細記載。臣彼時雖隨周王駕在九邊巡察,看看他筆記中圖文,也能明白種法。”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