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四十七章(2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1673 字 11個月前

“你何不說實話?”他低頭,凝視著她雙眼:“你騙我,無非是你不信我。”

她眼睫一顫,合住雙唇。

伏廷臉繃著,雙眼黑沉:“連我召你都不見,甚至還防著我,我就如此不值得你信任。”

想起當初皋蘭州裡,衝著他笑的女人。

她說:隻要是你伏廷,就一定能還上。

他當時以為自己尋到了一個支持信任他的妻子,足以支撐他邁過北地的寒冬。

就算後來知道她不是真心,至少還有這份信任在。

卻原來,連這都是假的。

他捏住她下巴,強迫她抬起頭來:“你騙我,卻還想擺弄我。”

她臉在燈火下沒了血色。

聽見他冷冷的聲音:“我伏廷是你能擺弄的人嗎?”

他鬆了手,轉身大步出門。

棲遲想也不想就追了出去,直到廊上,拉住了他的手。

伏廷回了頭:“鬆手。”

她抓著他的手沒放。

伏廷伸手,來撥她的手。

她心一沉,手指終究被他撥開。

……

李硯聽到風聲,快步跑到主屋外時,隻見到他姑姑在廊下站著。

他走過去,看見她模樣,如同看見了另外一個人,有一會兒才敢開口:“姑姑,你怎麼了?”

棲遲兩眼看著前方,到此時才回神,搖了搖頭。

李硯不放心,扶住她:“姑姑臉色不好,還是先回去歇著。”

棲遲被他扶回房中,在榻上坐下。

李硯看到房中淩亂,委實震驚了一下,站在她身旁陪著:“姑姑可是與姑父有什麼不快了,若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就與我說吧。”

棲遲摸了摸他的臉,輕輕笑了笑:“也沒什麼,隻是叫他知道了我最大的秘密罷了。”

李硯一愣,繼而就反應過來:“姑父知道了?”

她點頭,臉上仍然笑著,眼裡卻無笑意,出神般說:“若我有朝一日無法再助你,你能走下去麼?”

李硯一愣:“姑姑怎會說這種話?”

她眼動了動,輕輕笑了笑:“是我說笑的,你莫要多想。”

李硯鬆了口氣,姑姑向來是教他往前看的人,何嘗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看了看周圍,心中擔憂,這樣的陣仗,真不知道姑父怎麼樣了。

新露送了飯菜進來,看到家主隻在榻上坐著,放在她眼前後,手腳麻利地去收拾,也不敢說什麼。

李硯將筷子遞給棲遲:“姑姑,先吃點東西吧。”

棲遲平靜地接了過去:“都出去吧,我自己待片刻。”

李硯看她似有回緩,放了心,叫了新露,一同離開了主屋。

棲遲獨自坐著,筷子遲遲未落下去,想起了剛才的情形。

伏廷撥開她的手時,她說了句:我還有話說。

他看著她,聲沉冷:我已不知你對我還有幾句真話。

滿腹的話,頓時無法再說半個字。

她從未聽過他那般語氣,似失望至極。

天剛蒙蒙亮,寺院山門已開。

住持走出門,看見眼前站著的人,不禁意外,連忙合手見禮:“夫人已然回府,為何又返回寺中?”

棲遲站在山門前,衣裙隨風輕掀,身後隻有一馬,並無隨從。

她一夜難眠,天沒亮就來了這裡。

“我記得,這寺中可以點佛燈。”

住持道:“想必是夫人要與大都護同點了。”

她搖頭輕語:“我想為亡者點一盞,不知可否。”

住持呼一聲佛號:“自然可以,夫人請。”

棲遲跟隨他入了寺中。

穿過大雄寶殿,入了一間佛堂,裡麵皆是明亮的燈火。

門邊一張桌案,上麵放著筆墨紙張。

住持拿了筆,雙手遞來:“請夫人寫上亡者名號。”

棲遲握筆,停在桌前,低著頭許久,才在紙上下筆。

住持見狀感慨:“夫人似心有掛礙,深沉難解。”

她寫完,擱下筆:“也許吧。”

住持又呼佛號:“掛礙不解,難見本心。”

她笑一下:“我本心未改,一直未變。”

住持歎息,過去接了那張紙,看到那名前綴有光王頭銜,便不敢怠慢,親手去為她貼到佛燈上。

蓮花狀的佛燈點了起來,住持交到棲遲手中,合掌告退。

棲遲捧著燈,放到諸多燈盞正中。

她在燈前的蒲團上跪下,看著那盞燈。

似是看到了哥哥的臉,他麵色蒼白地躺在榻上,對她說:以後光王府,就靠你了。

還有阿硯。

她的心,一點一點揪了起來。

想起了伏廷。

他覺得她不信他。

昨晚在廊上,她就想告訴他,不是不信,是不敢。

他是她最後的倚仗,她在他麵前不能走錯一步,不能在沒到萬全的時候就露底。

但這些話,又怎能說得出口。

說出口了,又叫他作何想。

手裡的財富是她最後的底氣,甚至也是為阿硯鋪路的底氣,容不得半分試探,從她來北地時起,就沒有回頭路可走。

火光跳動,仿佛哥哥此刻就躺在她眼前,每一句囑托都還在耳邊。

耳中忽而又響起那句:我伏廷是你能擺弄的人嗎?

她心中一撞,眼前朦朧。

耳邊反反複複幾句話纏繞,揮之不去——

以後光王府就……靠你了。

我知道的哥哥,我知道。

阿硯……

我會照顧好他的,一定會照顧好他的。

她手撐在身前,濕了手背,低低呢喃:“哥哥,對不起,我恐怕,完成不了你的囑托了……”

現在,她還沒得到他的心,就已身無所恃了。

反而叫他寒了心。

“也許是我錯了,我還不知在他心中分量,我不敢,哥哥,你可聽到了麼?”

“對不起,哥哥,對不起,若真那樣,你莫要怪我,莫要怪我……”

眼前一片模糊,她也不知自己在說些什麼,隻想讓自己心安一些。

一路走來無人可訴,隻有此時此地,能叫她鬆懈片刻。

在這無人的佛堂裡,她隻允許自己這一刻放縱,與至親言談。

用隻有她自己聽得見的聲音。

她一遍一遍地向哥哥道歉。

希望他能原諒自己。

良久,直到她已看不清燭火,忽而聽到一把聲音:“縣主?”

她緩緩抬眼,看見門邊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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