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六十六章(1 / 2)

衡門之下 天如玉 11909 字 10個月前

錢多好辦事。

重金聘請下, 百多位大夫不日便自中原入了北地, 由安北都護府親自檢視, 確認無誤, 再由特地挑選出來的老兵們護送去了邊境。

一晃一個多月過去, 邊境六州如火如荼地圍剿著瘟疫,而這一切,在都護府裡都感受不到。

隻在秋霜送到的消息裡, 棲遲才知道大致情形——

“醫舍都建好了,解九挑了好手去照應的, 買了死口,各府都督都以為是大都護的安排,還詫異大都護這次怕是將全部家當都投進來了。”

“家主各地的鋪子都調上藥材來了,供得沒斷過。眼下隻聽說有一個年老的實在沒熬過去,其餘就沒有壞消息出來了。”

“對了,家主與那古葉城商號立的協定近來也有新商家加入了,藥材價已穩住了, 雖沒降,倒也不再漲了……”

秋霜仔仔細細稟報的時候,手上卻也在忙著。

她的身前站著李硯,正拿著繩在為他量身。

量完了,感慨一句:“世子長高了許多, 想來衣服是都要重新做的了。”

棲遲坐在對麵看著, 原本正想著她稟報的那些事, 聽到此處, 便多看了兩眼侄子。

發現他確實是長高了不少,笑了笑說:“那便將衣服都重新做了。”

李硯忙道:“姑姑還是彆破費了,眼下正當用錢的時候。”

他知道姑姑什麼都給他頂好的,這一通下來不是小數目,也知道她月前剛為了瘟疫花了大錢,一個多月下來還斷斷續續往裡不斷投錢呢。

棲遲手裡端著一碗湯水,那是特地為她做的酸湯,不知為何,身子月份多了,近來就喜歡的緊。

她吹一下,抿了一口,咽下去後說:“做吧,這點錢算不得什麼。”

秋霜早記下了,全光王府誰不知道家主頂疼愛世子,吃穿用度哪能虧待。她量好了,看一眼棲遲微凸的小腹:“奴婢覺著還該做些小衣服,待不久後小郎君或是小娘子出來了也是要穿的。”

棲遲含笑剜她一眼:“哪有那麼快。”

“快得很,家主都顯懷了呢,您瞧,一晃世子都長高那麼多。”

聽她絮絮叨叨的,棲遲乾脆說:“隨你。”

秋霜高高興興地去忙了。

近來她跟新露總在猜家主是要生個小郎君還是小娘子,在這眾人擔憂著瘟疫大事的關頭,唯有這個是能叫她們生出點樂趣的事來了。

李硯不用再乾站著,活動兩下抬酸了的臂膀,走到棲遲跟前來:“姑姑,都說這瘟疫是突厥人傳的,他們怎麼還有這本事呢?”

棲遲放下湯碗,捏著帕子輕輕拭了拭唇:“什麼本事,無非心狠罷了。”

李硯一愣:“姑姑為何如此說?”

棲遲說:“突厥要傳這瘟疫,必然他們自己當中也有人得了這瘟疫。他們將軍府裡的女人都能用來做探子,將病人推出來做引頭刀又有何不可。”

李硯聽得咋舌,“他們便如此仇視北地嗎?”說到此處他好似想到了什麼,又自己改了口:“不對,他們是衝著中原?”

“不錯,說是仇視,倒不如說是覬覦。”棲遲歎了口氣:“這麼大塊地方,入了便是直入中原的大道,這天下十道遼闊的壯麗山河,無數的繁華富庶,誰不覬覦。”

李硯已然全明白了,卻感觸更深:“北地便是國之屏障,姑父在此鎮守多年,聖人一定對他很信任。”

棲遲不禁笑了。

信任麼?她不覺得,真信任就沒她嫁與他這事了,聖人可能是不得不信任。

換了一個人來,能在貧苦積弱的境地下撐著北地屹立多年?

隻有伏廷。

旁人怕是沒他那份咬牙死撐的耐力,也沒他那身寧折不彎的傲骨。

想到此處,不禁多看一眼侄子。

她沒料到他個頭高了,連眼界也開闊了,竟也開始關心這些事了。

正這當口,新露小步進了房門來:“家主,有您的一封信。”

李硯貼心,怕累著姑姑,先走過去幾步接了,再送到棲遲手中來。

棲遲拆開來看,先看了內容,又看了信封,臉上表情雖沒什麼變化,眼神卻淡了,遞給新露說:“燒了。”

這一幕有些熟悉,新露伸手去接時忽而憶了起來:“莫非又是……”

礙著李硯在場,她及時打住了。

棲遲點頭,又是崔明度寄來的。

此番她借口懷孕身體不好,一下招了百來個大夫來診斷,自然是大手法了,哪家的貴女也不至於如此陣仗的。

那日伏廷問她,不怕被說驕縱?

還真說中了。

風聲傳出,邕王又按捺不住,在宮中嚼了舌根。

崔明度這回又是來知會她的。

據說是在皇家私宴上,邕王趁聖人教導宗族親眷勤儉時,話裡有話地指責了一番她驕奢無度。

這次與上次不同,崔明度說聖人聽聞後竟然當眾嗬斥了邕王,令邕王碰了一頭一臉的灰,狼狽不堪。

信的最後,崔明度恭賀了她幾句,自稱從靺鞨返回匆忙,無法親身道賀,甚至還說伏廷因她懷孕而有如此陣仗,可見對她寵愛有加。

言辭之間禮敬又本分,仿佛之前在她跟前說出那種逾越之言的是另一個人。

新露在李硯莫名其妙的眼神中將那封信引火燒掉了。

棲遲親眼看著紙張化為灰燼,落在腳邊,忽而生產一種感覺——

崔明度一而再再而三地將這些小事告訴她,就好似站在她這邊似的。

她難免想起他以前那幅愧疚的模樣,甚至要將她承擔成責任的模樣,眼中眸光微動,輕輕牽開唇角。

心想當初一場退婚罷了,他就如此覺得對不起她麼?

外麵忽然有了響動,像是很多人在走動忙碌。

新露出去看了一眼,回來稟報說:“大都護回來了,還下令開了府上正門。”

棲遲一怔,朝外看去。

這是要迎客不成?

隨即就進來了兩個婢女,見禮說:“奉大都護令,請夫人沐浴更衣,去前院見客。”

都護府大門敞開,仆從們垂手立於兩側。

接連的快馬到來,車轍轆轆,在府門前次第停下。

前院忙碌,棲遲到時,在廳中看見站著的伏廷。

他身上穿著那件她給他做的軍服,腰帶緊收,長靴利落,手扶在腰後刀上,抬臉看來時,兩眼朗朗若星。

棲遲走到他跟前,朝門外看了一眼:“來了什麼客?”

“邊境六州都督,”伏廷說:“我早已下令叫他們來見,今日都到了。”

原本想直接入軍中見,便沒提,但他們帶了家眷,還是入府來見了。

棲遲點頭,想著秋霜所報的消息,看來瘟疫的事處置地還算順利,不然他們來這一趟可能就會拖延了。

伏廷趁機打量了她一下,她鬢發上珠翠點搖,略點眉唇,換上了鵝黃的抹胸襦裙,雙臂間挽著雪白的細綢披帛,宛如流雲。

畢竟懷著身孕,這派頭對她而言可能有些折騰,本想問一句是否覺得累,她那張點飾過的眉眼忽而看了過來,不偏不倚,落在他身上。

“有件事說來挺奇怪的,你想不想聽一聽?”

伏廷於是把話咽了回去:“什麼事?”

棲遲眼波輕轉:“聽說這次招大夫的事,邕王在聖人麵前嚼了我舌根,聖人向來寵信他,這回竟苛責了他,你說為何?”

伏廷長身筆挺地立在她麵前,看著她:“因為早有奏折呈報宮中言明瘟疫之事了。”

她低語一句:“果然。”

聖人怎麼可能替她說話,不過是因為知道實情罷了。

剛才想起時,便猜是不是他做了什麼,還真是。

“以邕王的小肚腸,說不定以後要記到你頭上來。”她故意說,心裡接一句:不過好在他是個蠢的。

伏廷並不在意,他早就寫了折子呈遞宮中,是為稟明情形,畢竟隨時可能會有出兵之事,卻也的確是要防著這等口舌流言。

即便她說了那句“那就說好了”,既為北地做了這些,他就不會容著小人背後詆毀她半句。

聖人就是再寵信邕王,也該知道突厥是家國大事,總不至於來追究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想到此處,他問了句:“你從何處聽說的?”

棲遲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總不能說是崔明度寄來的,那算什麼,沒事找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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