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一猶豫之間,羅小義就快步進來了。
他一抱拳:“三哥,嫂嫂,各位都督到了。”
伏廷一手握住棲遲胳膊,帶了一下,坐去上方坐榻上。
棲遲跟著他落了座,伏廷手還握在她胳膊上,最後放下去,擱在她腰後。
她就好似半邊身子倚著他,坐在了他懷裡似的,礙於場合,借著他那隻手扶的力量坐正了些,輕輕問了句:“隻是招他們來見,也要特地拜見?”
伏廷點頭:“下屬都督入都護府必要拜謁。”
羅小義在旁聽見了,笑道:“大都護府可是罩護下方各州都督府的,就是這北地的天啊,他們入府就拜是禮數。這還不算什麼呢,嫂嫂等著,待他日北地重收賦稅,還能見到二十二番大拜呢!”
“什麼二十二番大拜?”她問伏廷。
他眼看過來:“每年交貢時,八府十四州都督攜家眷入瀚海府述職跪拜,便是二十二番大拜。”
稍作停頓,他又道:“多年不收賦稅,也多年不曾有過了。”
棲遲想了起來,這是聽說過的,是各大都護府的至高禮數。
隻是迄今為止隻見到北地掙紮於複蘇,似已忘了,這安北都護府本就是一方封疆大吏所在,一方強兵軍閥的象征。
她想象了一番那場景,眉頭輕挑:“那樣的陣仗,我倒是不敢受了。”
這是玩笑話,是覺得這架勢太大了,難怪聖人都要忌憚各大都護府。
伏廷說:“你受得起。”
她不禁看到他臉上,眼裡有了笑:“也是,我花了好多呢。”
他嘴動一下,似覺好笑,聲沉沉地說:“就算你什麼都不做,也受得起。”
隻要她一日是他的夫人,還坐在他身側,就受得起。
棲遲沒再說下去,因為各位都督進來見禮了。
邊境六州都督攜帶夫人,無人不是風塵仆仆,鬢發帶塵。
除了他們,皋蘭州都督也來了,他是來送戰馬的。
雖然隻有七州都督,一起齊整地跪在地上,這場景已足夠整肅了。
棲遲端正坐著受了禮,在場的她隻對皋蘭都督和幽陵都督有印象,其餘都是頭一回見,隻覺得大多都在盛年。
身旁的伏廷站了起來,朝她看了一眼,低聲說:“可以了。”
禮數走完了,他便不做耽擱了。
羅小義有數的很,馬上叫各位都督隨大都護去議事。
其餘各位都督夫人自然是要陪同大都護夫人的了。
新露和秋霜伶俐地進來請各位都督夫人去偏廳就座。
棲遲起身出廳時,趕上羅小義還沒走。
“嫂嫂,三哥說了,累了你就去歇,犯不著一直與這些都督的家眷待著。”他三哥先走了,他留下就是為了傳這句話。
棲遲叫住他:“阿嬋呢?叫她來一同陪著好了。”
她想曹玉林應當是對這些都督的家眷很熟悉的。
羅小義乾笑:“嫂嫂知道她向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我也就嫂嫂與三哥安排瘟疫那檔子事時見了她一回,再沒見到了。反正還在瀚海府,指不定哪日又過來了,這陣子她不是常來看嫂嫂嘛。”
棲遲一想也是,曹玉林這陣子常來,就是今天不在,也可能是刻意避開他了。
再說下去又怕他不自在,她便先往偏廳去了。
※
天色漸漸黑了。
伏廷沒有半點耽擱,在議事廳裡聽了各位都督有關邊境瘟疫的情形稟報,又議論了邊防布置。
這一番耗時太久,出來時天便已經黑了。
都護府裡懸上了燈。
由羅小義作陪,諸位都督都被請去用飯了。
本以為棲遲早該安歇了,他先去沐浴了一番,收束衣袍出來時一邊理著邊境的事情,一邊掃了一眼。
忽然看見遠處新露和秋霜捧著瓜果小食自廊下而過,又去了前院,才知道棲遲可能還沒睡。
他一路走過去,到了偏廳外,果然聽到裡麵仍有說話聲,不僅棲遲還沒睡,甚至連各位都督的夫人都還在。
……
偏廳裡,眼下正熱鬨著。
各位夫人得知大都護夫人有孕,都是帶著禮來的。
但眼下正值各州有難處之時,棲遲雖受了,卻回了更重的禮,一時叫諸位夫人受寵若驚。
也就隻有皋蘭都督的夫人劉氏最淡然。
她甚至都想找機會與其他人說一說這位大都護夫人當初在馬場裡的豪舉了,大都護夫人曆來是大手筆的,大都護由著她的。
這一來二往下來,各位夫人與棲遲熟悉了一些。
坐了許久,棲遲也從她們口中得知瘟疫已經控製住,再聊下去,便是一些閒話了。
不好耽誤男人們說正事,也隻能相對枯坐。
但閒話已經漸漸說儘了。
本著奉迎的心思,劉氏便及時提議玩個遊戲。
眾人之間,棲遲也就與她有過一麵之緣,算得上熟悉一些,既然開了口,她雖無多大興致,也問了句:“什麼遊戲?”
劉氏說:“夫人如今有身子,不便多動,叫婢女搬個壺來,坐著投一投壺便是了。”
投壺是源於古代六藝中射禮的遊戲,演變至今,如今大多是女子們愛玩的東西了。
棲遲笑了笑:“你們想玩便玩吧。”
於是新露秋霜便照吩咐很快安排好了。
諸位夫人輪番上場,幾輪下來,時間就晚了,還未曾察覺。
幽陵都督的夫人是與他同部族裡的胡女,胡人尚武慣了,她拿了羽箭雙手送到棲遲跟前來,笑著說:“大都護英勇善戰,夫人豈能不一露身手呢?”
羽箭是特地做出來的玩物,連箭簇也是木的。棲遲拿在手裡,覺得好笑。
她玩這個還真不行,但也無所謂,人總有不擅長的,她打小就九章算術學得好,可能天分就是在做買賣上,這些東西差一些又如何呢?
手上隨手一拋,果然,沒中。
幽陵都督的夫人也是耿直,竟還嘖了一聲:“嗨呀,可惜!”
還是劉氏會做人,重新拿了一支遞過來:“夫人不過一時失手罷了,再來一次定當能中。”
棲遲搖手:“算了,你們玩吧。”
比賺錢再叫她還差不多。
“夫人何必謙虛,您可是宗室縣主,這種小玩意兒於您不過雕蟲小技罷了。”劉氏笑著奉承。
棲遲隻好拿了又投了一次。
依舊沒中。
眾人觀望之際,劉氏撿了回來說:“是我沒擺正那壺,夫人還是重投一次。”
棲遲笑著轉開眼,不想再接了,新露忽而貼到她耳邊低語了一句。
劉氏將木箭又呈過來。
棲遲看了看新露,又掃一眼身後,終究還是拿了,起身說:“罷了,這是最後一次了。”
剛才新露在她耳邊說:大都護說了,這樣投不中,還是去後麵的屏風的那裡站著才好中。
她不知新露從哪裡聽到了伏廷的話,竟還指導起她來了,雖不信,但這一下投完便打算走了,玩笑一下也無所謂。
後方立著屏風,燈火照不入,籠著一大片暗影。
她就在屏風旁站定了,手臂抬了起來。
忽而身後貼上身軀,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在她怔住的時候,另一手摟在她腰上,耳邊低低的一聲:噓。
而後,那隻手抓著她的手腕一投。
“叮”的一聲,中了。
她回過頭,瞥見燈影裡藏著的高大身影,不知他何時來的,竟全然沒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