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約莫一個小時之後,初升的太陽緩緩從巍峨的欽托山顛升起,將費加裡郊外的平原映射成一片耀眼的亮金色。
賈斯汀老爺的酒意在冷風的吹拂下已經醒了大半,他積極地騎著一匹駿馬穿梭在各個步兵的方陣之間,如臨時抱佛腳一般向這些農奴士兵們致以慰問和激勵。
當然,他那做作的微笑和一眼就能識破的虛偽的和藹並沒有在兵士中間引起什麼熱烈的反響,唯有當他心痛地慷慨解囊,為極少數士兵賞賜了一些金幣之後,陣營之中才傳來一陣不冷不熱的歡呼聲。
“呼...呼...”
長久沒有騎馬的賈斯汀老爺喘著熱氣回到了羅伯特爵士身邊,他訕訕地笑著擦了一把額頭上的熱汗,向一旁的羅伯特爵士搭話道:
“士兵們表現還不錯,雖然我覺得他們還能表現的更好,不過沒關係了,我們這裡有足足八千多名經過訓練的士兵,對付分兵之後的國防軍是綽綽有餘了,對吧?”
羅伯特爵士騎在一匹毛色光亮的健壯黑馬上,這樣上乘毛色和體型的矮種馬在整個科西嘉的牧場裡都找不到幾匹,也足以看出賈斯汀老爺對這位爵爺的恭敬和重視了。
他身後則是緊隨著幾名神情莊重的紅衣手槍騎兵,這些騎兵是同羅伯特爵士一起從海外而來的,自從來到科西嘉島就一直護衛著這位紳士的人身安全。
對於賈斯汀老爺的搭話,羅伯特爵士顯得有些漫不經心,他緊緊咬著嘴唇,閉眼思考著,直到半分鐘後才反應過來,扭頭看向賈斯汀老爺:
“嗯,哦,沒錯,是的,不過我們也不能掉以輕心,朋友。”
賈斯汀老爺很是擔憂地掃了一眼對方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猶豫著問道:
“您似乎有心事?在想什麼呢?”
這位紳士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繞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賈斯汀老爺,這眼神讓賈斯汀老爺不禁打了個寒戰,他記得自己手下的獵人們就是用這樣無情的目光對待倒手的獵物的。
隻見羅伯特爵士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先回頭對身後的幾名騎兵低語了什麼,賈斯汀老爺也聽不懂對方的外語,隻得皺眉立馬在原地。
在吩咐交代完什麼事之後,羅伯特爵士才重新看向賈斯汀老爺:
“沒什麼,我的朋友,我家主公已經等不及登上科西嘉島了,我得為此做很多準備工作。”
“啊...這樣嗎,您放心,我們馬上就能擊破波拿巴的軍隊,屆時您的上級隨時可以以最尊貴的客人身份來到科西嘉。”
賈斯汀老爺故作理解地點了兩下頭,並沒有將羅伯特爵士的異樣放在心上,畢竟眼前最重要的還是擊潰勞倫斯率領的國防軍。
而就在兩人的談話之際,一名外國教官在一陣煙塵中縱馬疾馳而來,他的胸前還掛著一副略有些刮花的雙筒望遠鏡,顯然是剛剛在前線偵察到了什麼。
羅伯特爵士看著這名騎手飛速靠近,同時掏出懷表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大概清楚對方彙報的內容了。
果然,那騎手麵容嚴肅地騎至兩人身前,也沒有下馬,徑直喊道:
“長官,已經在三裡外發現了敵軍先頭部隊,不過...敵軍人數似乎遠超我們估計的三千人。”
羅伯特爵士微微一怔,僵硬地將懷表地塞進外套內層,深呼吸一口氣,對賈斯汀老爺簡練地傳達了這個消息,但是卻有意隱去了關於對方人數的估計:
“波拿巴的軍隊已經來了。”
賈斯汀老爺聽罷立即摩拳擦掌地提了提韁繩,言語之中反而有幾分興奮,大喊著招來侍奉在左右的仆役吩咐道:
“好,這一天也終於到了,來人呐!讓軍隊開始前進,就按訓練的那樣來!告訴督軍和教官們,若是有士兵不聽指揮,千萬彆吝嗇手中的鞭子,我要讓這片平原在以後成為用我名字命名的古戰場!”
......
又是半個小時之後,天色已經完全明亮了起來,戰爭的雙方也最終在一片窪地迎來了兩軍的第一次接觸。
這些剛剛被從睡夢中叫醒、分發了武器彈藥的農奴征召兵們麻木地在長官的命令下前行著,他們中間不少人都還沒有完全接受這個現實——他們馬上就要和科西嘉的正規軍在戰場上麵對麵了。
尤其是對於那些被安排在整隻軍隊最前列的方陣來說,方陣裡士兵們的眼睛已經可以目視到前麵不到三百碼處的國防軍士兵了,甚至也能看見對方肩上扛著的那一柄柄在陽光照射下顯得刺眼的火槍。
溫和的晨風吹拂在這些農奴士兵的臉上,但是在這種時候,哪怕是這如沐春風的舒適感在士兵們看來也更像是死神在用他那枯萎的手掌緩緩撫摩過自己的臉頰。
在這十幾天的訓練裡,他們都見識到敵軍手中的火槍所展現出的巨大威力了。
在場的這一條條看似堅韌不拔的生命,在齊射的火槍麵前脆弱的完全同一張紙一樣。
很快,隻要對方扣動扳機,伴隨著直上雲霄的青煙和轟鳴的槍聲,自己的鮮血也許就要完全無
意義地潑灑在這片不屬於自己的土地上了。
對於許多農奴士兵來說,他們還持槍站在這裡的唯一原因,就隻是害怕被督軍和教官們毆打折磨而已。
“趕緊讓這一切結束吧。”
這樣的想法已然成為了一眾士兵內心的真實寫照。
排列在軍隊最前方的是三個連的縱陣,按理說這些被選做尖兵的連隊士兵已經是訓練中表現最為出色的那一批了。
但是當他們真的站上了戰場,和那些真正在屍山血海中與熱那亞人、撒丁人拚殺出來的國防軍士兵麵對麵時,他們還是會下意識地感到大腦一片空白。
由於有著防守的優勢,這三個連的先鋒縱隊在外國教官的指揮下率先於國防軍先鋒到達了有利地形,並在這裡排成一字長陣開始裝填彈藥,等待著敵軍靠近發起進攻。
“聽令——裝填!”在教官們的尖聲口令下,農奴士兵們還算熟練地卸下肩上的火槍,取下裝藥杆,開始將鉛彈和火藥塞進槍管裡去。
半分多鐘後,三個連隊的士兵基本都完成了裝填,緊張兮兮地舉著滑膛槍對準了不遠處正在朝己方陣型靠近的國防軍士兵們。
騎在馬背上的外國教官們額頭上也密布著冷汗,他們高舉著軍刀,默默計算著敵軍和己方陣列的距離,等候著國防軍士兵們進入射程。
農奴們端著火槍的手有些發抖,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因為槍身稍顯沉重,但更主要的,還是因為他們看著同樣舉著火槍一步步朝著自己逼近的國防軍士兵時內心所激發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