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
路易王儲連手帕都沒來得及掏出來,大口大口地劇烈乾嘔起來,所幸他這一個早上都還沒有用餐。
望著眼前這副瘮人的景象,勞倫斯也不禁皺緊了眉頭,他繼續解開路易十五的上衣,在國王陛下的胸前也發現了幾片零散的胞疹,隻是狀況沒有大腿根部的惡劣而已。
隨後,勞倫斯快速地檢查了一遍路易十五全身的皮膚,在頭部、背部等部位也都發現了一些零散的腫塊與膿水。
麵對這十分具有辨識度的症狀,勞倫斯幾乎是瞬間就在腦海裡尋找到了與之匹配的病名——梅毒。
“全身性的胞疹...頭部有發熱跡象...再結合他的荒淫作風,基本不會錯了,這應該是二期,不,甚至是三期的梅毒,大概率是從杜巴利夫人那裡染上的吧,不過也有可能是之前的情婦...”
勞倫斯很快就在心中默默下定了結論,而後看著昏迷中的國王陛下,輕聲呢喃道:
“之所以會忽然昏迷,一方麵是因為受到的打擊過大,另一方麵恐怕是神經係統已經受到梅毒病毒的侵害了吧。”
隨後,勞倫斯看向一旁仍然沒有回過神來的路易王儲,微微歎了口氣:
“殿下,有一個好消息,還有一個壞消息。”
“壞消息是...?”路易王儲心中一驚,趕忙克製住胃裡的惡心感問道。
“我能夠確定陛下是患上了一種相當棘手的花柳病。”
勞倫斯儘量隱晦地說道:
“並且,陛下皮膚上的這些問題還不是最主要的,最令人擔憂的是,陛下體內的各種器官恐怕已經在受到損害了。”
梅毒的發展可以分為三個階段,一期的症狀主要體現在私處的胞疹,如果放任不管,發展到二期,則會帶來全身性的胞疹以及皮膚粘膜與部分關節的損害。
而像路易十五這樣嚴重的,大概率已經發展到了最後一個階段:
病毒會進一步損害皮膚黏膜,造成關節結節,同時侵害心血管與神經係統,造成一連串諸如腦膜炎、顱壓增高等無可救藥的腦部疾病。
勞倫斯基本上也能猜到,當路易十五發現自己患上花柳病之後,他為了尊嚴與麵子必然沒有和任何禦醫提起過這件事,畢竟一個大國的君王竟然染上了花柳病,這種事如果傳出去絕對足以稱得上是法蘭西的一大恥辱了。
這也導致了他的病情會一直發展到如今的地步,如果在早期就進行治療乾預的話,梅毒很少會發展到三期甚至是二期。
但是,事已至此,勞倫斯對於路易十五的病情也沒有什麼良策了。
這位老國王本就已經六十多歲,在晚期梅毒的侵蝕之下,他的生命已然如風中殘燭一般,支撐不了幾年了。
曆史上的路易十五是在三年之後的1774年死於天花,但是從他如今的身體狀況來看,這位老國王即使沒有染上致命的天花病毒,也會在差不多的時間,甚至是更早的時候溘然離世。
“也就是說,留給我的時間也差不多隻有三年,甚至是更短了。”
勞倫斯貼心地給路易十五穿好衣物,同時在心中給這位國王提前宣判了死刑。
路易王儲則是瞪大眼睛看著床上的祖父,似乎還沒有完全理解勞倫斯的話語,直到良久過後,他才愣愣地說道:
“勞倫斯...你是說,祖父他...”
勞倫斯同情哀切地歎了口氣,搖頭道:
“我理解您的痛苦,殿下,但我的職責和使命要求我必須對您真誠,陛下他...很快就要接受天主的召喚了,可能就在兩三年之後,運氣好的話會更久,但這種疾病發展到這種地步已經是無藥可救了。”
“這,這,兩三年?!”
路易王儲已然慌了神,手足無措地連聲說道:
“難道就沒有什麼辦法嗎?魁奈先生也許有什麼法子呢,讓他看看的話...”
勞倫斯沉默著搖了搖頭,路易十五本就年事已高,再加上病毒已經發展到了末期,這種情況即使放到後世的醫院也是相當棘手的病例,更彆提是在十八世紀了。
就算是弗朗斯瓦·魁奈這樣走在時代前沿的醫學家,麵對這種疾病也隻會感到束手無策。
看著勞倫斯毫不猶豫地否決了所有的可能,路易王儲這才意識到了什麼,傾頹無比地一屁股坐在地上,呆呆地凝望著床上的祖父。
良久之後,王儲殿下忽然問道:
“那...勞倫斯,你剛才說的好消息是?”
“陛下這次的昏迷並不是致命性的,不出意外的話,陛下過段時間就能蘇醒過來。”
勞倫斯沉聲解釋道:
“由於疾病已經影響到了陛下的神經係統...我是說陛下的腦部,所以我猜測這樣的暈厥和昏迷將會越來越常見,直到某一天...”
“某一天...”
路易王儲重複了一遍這個令他感到無比沉重的詞語,他知道勞倫斯是什麼意思,兩三年後的某一天,自己那慈愛的祖父就會像今天這樣在一次昏迷中永遠地閉上眼睛。
想到這裡,路易王儲的眼角不禁再次濕潤起來,視野朦朧地注視著病榻上的路易十五,與祖父相處的每一秒時間似乎都變得奢侈了起來。
勞倫斯也是略有動容地歎了口氣,不管怎麼說,這位王儲殿下也還隻是個宅心仁厚的、十六歲的男孩而已。
兩人靜靜地看著床上的路易十五,像是在默默等候國王陛下蘇醒,又像是在單純地消磨時間。
...
而就當國王套房裡的時間都要凝固之時,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嘈雜的吵鬨聲:
“讓開!彆攔著我,我有緊急情況要立即稟報陛下!”
“先在門外等候,上校!你還不能進去!”
“該死的,沒有時間能耽誤了!”
還不等路易王儲反應過來,國王套房的大門便猛地被人一把撞開。
火急火燎闖入套房的是一位上校軍官,從他那半身板甲和紅纓盔來看,他毫無疑問隸屬於瑞士衛隊。
勞倫斯眼疾手快,立刻起身擋在那軍官身前,不讓他看見病榻上的國王陛下,厲聲嗬斥道:
“退下,不得在陛下麵前無禮!”
在當下局勢裡,不能再讓更多人知道路易十五昏迷的消息了。
那軍官也深知自己的失禮,因此剛一闖進國王套房便立馬單膝跪下,緊緊低著頭,不敢直麵路易王儲與國王陛下,隻是扯著嗓子大喊道:
“陛下,殿下!王宮外的暴民開始衝擊我們的防線了!如果不主動鎮壓,瑞士衛隊最多還能抵抗十分鐘,請您下令吧,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