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火槍自誕生以來最大的特點,就是可以將一個訓練了二十年的精銳戰士和一個訓練了二十天的征召農民拉到同一起跑線上。
由於突襲的猝不及防再加上人數上的巨大劣勢,喬托大教長深知憑借騎士團自身的實力必不可能守住敵軍的攻勢。
他最終也隻得下達一項忍辱負重、艱難無比的命令:將騎士團主力回撤至總部馬諾埃爾堡進行血戰死守,以此來吸引敵軍注意力,剩下一小部分人則趁機乘坐快帆船,利用小型船隻的靈活和速度逃離敵軍艦隊封鎖,保存騎士團的星火。
“我們最終逃往了科西嘉島,波拿巴閣下。”
喬托大教長神情複雜地看著勞倫斯,語氣沉重但也滿懷感激:
“您的私人秘書,安娜·塞利斯緹雅小姐接見了我們,並已經將騎士團的殘部們安置妥當了,我則是獨自一人來法蘭西通報馬耳他受襲的消息...閣下,我必須向您表達最真誠的謝意,這已經是您第二次拯救騎士團了。”
勞倫斯也凝重無比地點了點頭,看來喬托大教長之所以如此落魄憔悴,恐怕也是因為一路上星夜兼程,一刻時間也不敢耽擱。
而此時此刻,最令勞倫斯以及一眾內閣大臣在意的隻有一個問題——理應是盟友的那不勒斯海軍到底為什麼會襲擊馬耳島。
“你能確定襲擊方就是那不勒斯王家海軍嗎?”勞倫斯沉思片刻,皺眉問道。
勞倫斯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會不會又是作為攪局者的英國人從中作梗,偽裝成那不勒斯海軍發動襲擊從而離間法蘭西與那不勒斯王國的良好邦交。
畢竟在去年時勞倫斯就已經知道,英國人對馬耳他島同樣是垂涎已久,如果不是自己提前對騎士團施以援手,恐怕地中海之心早已經掛上了米字旗。
而喬托大教長卻是毫不猶豫地重重點了下頭,咬牙說道:
“我從十二歲開始就在船上當水手,這麼多年來,交手過最多的正規軍就是那不勒斯海軍,我能肯定那天發動襲擊的就是那不勒斯人,他們的製服、武器、隊列、口音、口令習慣都絕不是能偽裝出來的,我甚至還能叫出來他們艦隊裡一半戰艦的名字。”
聽到這一番話,房間內諸位大臣的表情瞬間更加凝重了,如果喬托大教長判斷無誤的話,也就是說此次襲擊的確是由那不勒斯王國官方所為。
這對於維持著同盟關係的兩國來說可不是什麼好消息,尤其是對於路易十五,他可是在去年才興高采烈地接受了耶路撒冷聖約翰騎士團大團長這一頭銜,還為此在神職人員們麵前洋洋得意了好一陣子。
倘若讓國王陛下知道,由他親身庇護的馬耳他騎士團竟然遭到了盟國突襲,諸位大臣已經可以預料到國王陛下雷霆天威、勃然大怒的模樣了。
新晉外交大臣的韋爾熱衲伯爵更是眉頭緊鎖,不曾預料到自己上任之初竟然經曆如此一場嚴峻的外交危機。
好在作為一名極其老練的外交官,韋爾熱衲伯爵還是迅速冷靜下來,對自己的助理秘書吩咐道:
“召見那不勒斯大使來凡爾賽宮,立刻,馬上!”
由於那不勒斯王國的國際地位十分一般,他們的大使也就沒有資格受邀參加鏡廳的晚宴,不過各國的使領館也都聚集在凡爾賽中心,大使們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凡爾賽宮來。
各部大臣麵麵相覷著點了點頭,這種情況下,也必須得先將雙方的描述各自聽取了才能做出定奪。
...
不到半個小時,那不勒斯王國大使,一位看上去沉默寡言、極為木訥的西班牙貴族,在韋爾熱衲伯爵的命令下趕到了凡爾賽宮,接受內閣大臣們的質詢。
而當這位大使被告知了現場的情況之後,他的表情卻流露出了一絲驚訝,很是奇怪地嘟囔著:
“馬耳他?那個小島?那根本無關緊要,我還以為諸位是要討論戰爭援助的事情。”
“戰爭援助?”
韋爾熱衲伯爵眉毛一抖,先是感到一陣疑惑,旋即臉色大變,瞬間就意識到了些什麼:
“難道說...貴國已經?”
還不等大使回答,各位大臣已經是同韋爾熱衲伯爵一樣瞪大了眼睛,已經預料到了最壞的那個結果。
那不勒斯大使看了一眼各位大臣,而後也難以抑製地沉重歎了口氣,他的表情絲毫不比在場的法蘭西大臣們輕鬆:
“戰爭,沒錯,閣下們,戰爭!一場內戰已經在南意大利的土地上爆發,我也是昨日深夜才收到本土的消息,原本準備在明日覲見法王陛下的。”
此言一出,整個房間裡的氣氛都陡然沉重了一大截,仿佛有千斤鐵塊壓在眾人心頭。
儘管關於南意大利局勢危急的消息早已不是什麼秘密,但是真正從那不勒斯大使口中確認這場內戰爆發之後,大臣們還是忍不住感到一陣心悸。
戰爭一詞本就是無比沉重的,而且誰也說不準,由一場小小內戰所摩擦出的火星,會不會將整個法蘭西王國點燃進一片無窮無儘的戰火之中。
畢竟,那不勒斯王國是西班牙的屬國,而路易十五很早就和他的表弟、西班牙國王卡洛斯三世簽署了共同進退的家族協定。
而一旦西班牙與法蘭西這兩大西歐霸主聯手介入意大利戰爭,事態必然會不可避免地擴大。
不列顛、奧地利、普魯士,甚至是東方的俄羅斯與奧斯曼,歐陸的列強們皆有可能將注意力聚焦到亞平寧半島,將整個南意大利視為棋盤,進行一場鐵與血的博弈廝殺。
距離上一次歐陸大戰——七年戰爭的結束也才過去了不到十年,但此刻,虛假的和平已然搖搖欲墜,房間裡的大臣們都隱約聞到了淡淡的火藥味。
法蘭西王國也已經一隻腳懸在了戰爭深淵的上空,不論這場那不勒斯內戰是否會發展成一場歐陸戰爭,法蘭西王國似乎都必須得遵從與西班牙的家族協定,持劍奔赴戰火了。
而當各部大臣為這個震撼的消息竊竊私語,彼此討論之時,勞倫斯隻是一言不發地坐在原位上,抬頭凝視著房間牆壁上懸掛的一副歐陸地圖。
科西嘉島,位於西地中海中心的樞紐,一旦南意大利燃起戰火,不論這場戰爭的規模到底會發展到何等地步,這座孑然小島必定也會被卷入風暴中心。
“戰火...已經無可避免了嗎。”
勞倫斯閉目沉思,心中默念著:
“但是,這說不準也是我進軍意大利的一個良機...既然戰爭無法避免,那隻要做贏家就好了。”
勞倫斯很清楚地明白,風平浪靜的和平固然令人欣慰,但既然戰火已經蔓延到了四麵八方的海域之上,那麼科西嘉人就必須被迫拿起武器了。
而這場戰爭帶給科西嘉的必定也不止是風險與禍亂,更有無窮無儘的於歐陸崛起的機遇。
“隻要能夠通過外交斡旋將戰爭的規模控製在意大利之內,確保大國們不插手地中海,我的軍隊大概率就能左右整場戰爭的走向。”
勞倫斯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清澈而堅定:
“如果順利的話,科西嘉的疆界,應該很快就不會拘束於那座貧瘠的海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