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們有沒有聽見什麼,外麵好像有動靜!”
夜色已深,一個撒丁士兵迷迷糊糊地從床鋪上坐了起來,他皺緊眉頭自言自語著,不知是因為幻聽還是因為做夢,他總覺得市鎮中心的方向似乎傳來了一陣兵荒馬亂的騷動。
但房間內的士兵們依然是鼾聲如雷,根本沒有人理會他的疑惑,這些筋疲力竭的士兵大都是一躺下就栽進了無邊的夢鄉之中。
這士兵又豎耳聽了一會兒,遲疑再三之後還是搖了搖身旁正在熟睡的同伴:
“彆睡了,都起來聽一下,好像真有什麼動靜...
“嗯...?去你的,晃什麼晃!”
被搖醒的同伴先是一愣,旋即就罵了一句,極為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準備趕緊將他的美夢給接續下去:
“能有他媽的什麼動靜,肯定又是些管不住下身的小年輕違背禁令去搶女人了,多大點兒事,巴特蘭上校明天起來肯定會收拾他們的,你也趕緊睡吧,行軍在外還能睡在床上的機會可不是常有的。”
說罷,同伴便扭過頭去不再搭理這名士兵,鼻子裡也很快就傳出了陣陣鼾聲。
“是我想多了嗎...”
這士兵撓了撓腦袋,他有點想出門看一眼確認情況,但又馬上想起來巴特蘭上校可是下令任何士兵今夜都得待在屋子裡,嚴禁外出生事,他可不想在明天早上和那些正在強搶民女的士兵一起接受懲罰。
而正當其打算帶著殘存的困意鑽回床上時,一陣迅速逼近的腳步聲忽然響徹在了門外。
這士兵頓時愣住了,後背的汗毛也霎時間立了起來。
他目瞪口呆地看著數道黑影竟突然敏捷迅速地衝進來這房間之中,半晌都沒有回過神來,至於其他正在酣睡之中的同伴更是毫無反應。
朦朧夜色之中,他隻能勉強看清這群人的身體輪廓,以及對方手中的,在月色中閃著雪亮銀光的柄柄利刃。
“你們是...!”
他下意識地想要大聲嗬斥,卻隻見對方為首那人抬手便是一劍刺出,直衝他的咽喉而來。
這士兵本就因為疲倦與困意而反應遲緩,此時他的手上更是沒有任何抵擋反抗的武器,他也隻能神色驚恐地目睹著那柄利刃在自己的視野中不斷擴大,一瞬間便將自己的脖頸完全貫穿。
闖入房間的其餘幾人也沒有閒著,他們緊隨其後地將自己手中的利刃毫不留情地對準了地上這些幾乎沒有察覺的撒丁士兵。
這些酣睡之中的撒丁士兵在睡夢中便被抹了脖子或是貫穿心臟,在血泊中繼續做著一場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為首那人神情淡漠地拔出利劍,頭也不回地便與其他人匆忙離開了這房間,他們甚至沒有時間留下來察看這些士兵有沒有徹底斷氣:
“我們走,動作快點!得趁著這幫撒丁崽子們反應過來之前儘可能地多殺幾個!”
......
“你馬上就要為你的愚蠢付出代價,康斯坦丁,你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猴子!”
市政廳內,巴特蘭上校咬牙切齒地盯著眼前的康斯坦丁,盯著那把抵在自己鼻尖的短刀,竭力保持著頭腦的冷靜。
不管怎麼說,作為一名在前線靠著實打實的軍功晉升而來的軍官,巴特蘭上校在這種絕境之中也沒有喪失理智,他大放厥詞著試圖吸引康斯坦丁的注意力,找尋著逃脫此地的機會。
隻要能夠逃脫此處並重整部隊,巴特蘭上校就能在一夜之間將這座市鎮化為灰燼,並將麵前這個該死的猴子溺死在他自己的尿裡麵。
“我說了,閉上你的狗嘴,薩伏伊人,老老實實的舉起雙手蹲下來!”
康斯坦丁冷嗬一聲,他死死地將刀尖抵在巴特蘭上校的臉上,保持著讓刀刃微微沒入對方的皮膚,但並沒有刺入太深。
這位市政官此時也同樣很冷靜,他知道就算自己在這裡處死了巴特蘭上校也無濟於事,這支規模龐大的撒丁軍隊即使群龍無首也根本不是他們這座隻有幾百民兵駐守的小市鎮可以抵擋的。
康斯坦丁能夠想到的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俘虜劫持巴特蘭上校與其他軍官的同時,派出民兵趁著夜色在撒丁士兵之中製造混亂。
這樣一來,這支本就疲憊不堪而又陷入混亂的撒丁部隊就必須要另尋他處進行重整旗鼓,而被俘虜的巴特蘭上校也能使得撒丁軍隊短時間內不敢貿然對普羅普裡亞諾展開報複。
隻要能夠為這座市鎮撐到一絲的喘息時間,等待國防軍主力北上來到此處,普羅普裡亞諾也就安全了。
“你真的敢殺我嗎,科西嘉人。”
巴特蘭上校死死盯著康斯坦丁雙眸,旋即獰笑一聲。
儘管他已經在科西嘉遭到了兩次重大挫敗,但這並不意味他就是一位平庸無能的軍官,恰恰相反,經驗豐富的巴特蘭上校此刻完全能夠洞察康斯坦丁的計劃是什麼。
“你這...”
康斯坦丁眉頭緊皺,他加重了幾分手上的力道,但正如對方所言,他並不敢真的就在此地用這把短刀捅穿巴特蘭上校的腦袋。
他給身後幾名民兵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們立即上前生擒巴特蘭。
而這位上校也瞬間察覺到了康斯坦丁的動作,在那民兵靠近之前,隻見他一個扭身,竟直接轉身拿起了床櫃上的軍官佩刀。
巴特蘭上校拔刀出鞘,刀尖對準的卻不是麵前的康斯坦丁,而是一把將刃口抵在了自己那脆弱的頸動脈處:
“離我遠點,科西嘉人!我知道你們心裡那點陰謀詭計是什麼,想把我當作談判的籌碼?那你們就彆給我輕舉妄動,我要是死在這裡,這整座市鎮都要給我陪葬!”
“該死!”
康斯坦丁啐了口唾沫,也隻得先揮手叫住幾名部下,在他的計劃中,也隻有生擒住巴特蘭上校這個全權指揮官才有可能為普羅普裡亞諾帶來一線生機。
而巴特蘭上校顯然也洞察到了這一點,這才敢肆無忌憚地用自己的性命作為要挾。
雙方就這樣緊張地對峙著,誰也不敢貿然做出任何的輕舉妄動。
巴特蘭上校持刀周旋著緩緩挪到了窗邊,借著這棟建築的開闊視野,他用餘光瞥了一眼窗外:
午夜時還和睦寧靜的市鎮此刻已經完全亂做了一團,普羅普裡亞諾的民兵以及誌願加入戰鬥的鎮民們正提著滴血的刀刃奔走在大街小巷,不知道他們今夜已經將多少熟睡中的撒丁士兵送入了死神的懷抱。
由於康斯坦丁刻意地將撒丁部隊分散到了市鎮的各個角落駐紮,再加上巴特蘭上校被引誘著對部下士兵們下達了禁足令,因此一時間也隻有零星士兵察覺到了科西嘉人發起了夜襲。
甚至許多撒丁士兵在發現他們遭到襲擊之後也沒有選擇抵抗,士氣低落的他們還以為是遭到了從阿雅克肖而來的法蘭西追兵的進攻,根本沒有反抗的意願,紛紛在上級士官的帶領下舉起雙手成建製地進行投降。
但在經曆了將近兩個小時的單方麵殺戮之後,一部分撒丁士兵也終於在沒有指揮官的情況下發覺到了異常,開始小範圍地向民兵部隊展開反擊。
隨著戰鬥規模不斷擴大,巴特蘭上校與康斯坦丁都能預見,要不了多久整支撒丁軍隊都必然會從這場突襲中反應過來,屆時市鎮裡幾百名濫竽充數的民兵根本不可能阻擋一支數千人正規軍的反擊。
深知時間站在自己一方的巴特蘭上校更加得意了,他獰笑著將刀刃繼續抵著自己的脖頸,等待部下士兵在反應過來之後衝進市政廳解救自己。
而康斯坦丁的額頭上也頓時流下數顆豆大的汗珠,如果不能立即生擒住巴特蘭,整座市鎮都必將陷入萬劫不複的地步:
“不能再拖了...要鋌而走險試一把嗎...”
巴特蘭上校又如何不知道對方此刻的心思,他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故意讓康斯坦丁看到那鋒利的刀刃微微嵌入自己的脖頸,仿佛隻要稍一用力,噴湧而出的鮮血就會當場潑灑滿地。
而就在這劍拔弩張,蓄勢待發之際,一個市鎮民兵突如其來地闖了進來,他的聲音夾雜著三分的焦急與七分的欣喜:
“康斯坦丁!北方,阿雅克肖的方向!我們的援軍來了!”
“你說什麼?!”
康斯坦丁與巴特蘭上校幾乎是異口同聲,兩人都完全沒有料到,阿雅克肖在經曆了如此一場堪稱浩劫的圍城戰之後,竟然還有餘力向這支潰逃的撒丁部隊進行追擊。
巴特蘭上校更是目瞪口呆,他在白天就已經確認了法蘭西地中海艦隊並沒有向科西嘉進行武力援助,那這支追擊而來的部隊又是從哪裡來的,難不成科西嘉人會把那支同樣筋疲力竭的城防部隊也一並派遣而來嗎?!
而就趁著巴特蘭上校走神的這一個間隙,康斯坦丁目光一沉,本能般地飛身向前,一個肘擊便將橫在巴特蘭脖頸處的佩刀震落,他旋即順勢將這位仍在愣神之中的上校撲倒在地,立即將其雙手反扣在背後控製了起來。
猝遭此擊的巴特蘭上校先是一陣頭暈目眩,隨後便意識到了什麼,惱羞成怒大喊道:
“卑鄙無恥!敢用這種假消息來讓我分心?!好,你們很快就會看到,就算生擒了我也沒有半點作用,我的士兵會在今夜就踏平這座城市!”
那名通信的民兵卻隻是冷漠地掃了一眼地上的巴特蘭上校:
“你錯了,撒丁的狗崽子,這不是什麼假消息,我們的援軍已經進入了市鎮郊外,那是由波拿巴大人親自率領的軍隊。”
“什麼...?!”
巴特蘭上校的臉色瞬間一片煞白,他知道對方在生擒自己之後就沒必要繼續說謊了,也就是說,阿雅克肖的追兵真的已經趕到了普羅普裡亞諾周邊。
“這怎麼可能呢!”
巴特蘭上校如丟了魂魄一般,目光潰散得如同一個死人,止不住地喃喃自語著,在來到科西嘉的短短三天時間裡,他就已經連續遭到了三次挫敗:
“就算勞倫斯·波拿巴回到了阿雅克肖,光憑那支城防部隊和市民征召兵,他怎麼可能敢對我展開追擊...而且為什麼我的偵察崗哨沒有彙報這件事...”
當然,巴特蘭上校不知道的是,他部署在市鎮周邊的偵察部隊早就被康斯坦丁所注意到了,這位機敏的市政官趁著與巴特蘭宴飲作樂之時,便派人將那些偵察兵也引誘回了市鎮之中,一同參與到士兵們的暢飲與暴食之中。
這些偵察兵也同樣因為兩天一夜的高強度戰鬥行軍而疲憊不堪,當他們知道市鎮裡的士兵可以住在遮風擋雨的屋子內並開懷暢飲,而自己卻隻能守在荒郊野外去警戒一支根本不可能出現的追兵,這些偵察兵心中也頓時感到一陣不平。
因此麵對市政官員的邀請之時,他們更是毫不猶豫地選擇溜回市鎮中一同狂歡,畢竟這樣放肆的狂歡在軍旅生活中可是極為難得的,哪怕要在第二天接受巴特蘭上校的處罰,這對他們來說也是值了。
而康斯坦丁的這個動作本想是為了防止這些偵察兵們過早地發現異常而使整支撒丁部隊迅速反應過來,但現在看來,這也正好使得阿雅克肖的追兵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到普羅普裡亞諾郊外都沒有被撒丁人發現。
“勞倫斯·波拿巴,又是他嗎,又是他嗎!”
地上的巴特蘭上校大腦一片空白,唯有這一個問句循環不斷的縈繞在他的腦中。
...
“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此時此刻的市鎮街道上,一位撒丁士官奮起一刀將麵前的科西嘉民兵砍翻在地,他擦了一把濺上眼睛的鮮血,看著眼前亂成一團的街道,心中滿是憤恨與不解:
“軍官們到底都去哪了,該死的!其他部隊也不知道都駐紮在哪裡,巴特蘭上校為什麼也還沒有遲遲下達命令!”
由於巴特蘭上校與其親信軍官均在市政廳內遭到了康斯坦丁的控製,失去了上級指揮的撒丁部隊此刻已經完全淪為了一支無頭蒼蠅。
再加上他們對這座市鎮地形的不熟悉,士兵們隻得在上級長官的帶領下各自為戰,他們也完全不清楚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其他部隊此刻的情況又是如何。
但好在憑借著兵力和戰鬥素質的絕對優勢,撒丁軍還是漸漸地在戰鬥中取得了上風,被小股分割的部隊也逐漸地彙聚在了一起。
而正當撒丁軍打算搜尋巴特蘭上校並將複仇的怒火全盤傾瀉在這座市鎮之中時,戰局再次發生突變:
隻見一千餘名白袍劍士從四麵八方湧入了普羅普裡亞諾之中,不由分說便舉起他們手中的長劍加入到戰鬥之中,與這群疲憊不堪的撒丁士兵再次展開了一場血淋淋的白刃巷戰。
“這是...!”
一名撒丁士兵正想用手中的刺刀格擋麵前劍士刺來的長劍,卻隻見對方的劍刃竟靈活如蛇,迅捷如電,隻一個照麵便輕而易舉地繞過了這士兵的格擋,精準地將劍刃刺入了他的心臟之中。
撒丁士兵們很快就驚恐地發現,他們在近身格鬥上根本不是這群劍士的一合之敵,許多士兵甚至根本還沒有來得及看清對方的劍刃刺向何方,他們的胸口或頸口就已經噴湧而出汩汩鮮血了。
更何況這些士兵本就是筋疲力竭、人困馬乏,還又因為剛剛的民兵突襲而人心惶惶、指揮混亂,縱使他們有著人數優勢,但是在這些突如其來加入戰場的劍士們麵前,這些撒丁士兵也隻得挨個淪為對方的劍下亡魂。
而在這場壓倒性的屠戮持續了半個多小時之後,望著那些劍士身上幾乎被染成血色的白袍,一名撒丁士官才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禁捂嘴驚叫道:
“上帝啊,這些人是醫院騎士團的修士!”
撒丁軍這才反應過來,那支在馬耳他島遭到那不勒斯海軍突襲重創的騎士團,可是一直借駐在科西嘉的領土之上。
而憑借勞倫斯·波拿巴與騎士團的關係以及他在騎士團內部的衛士長職務,他說動醫院騎士團擔任此次追擊的主力根本不是什麼難事。
事實上,撒丁王國在執行突襲阿雅克肖的計劃之前,並非沒有考慮到醫院騎士團殘部這個不安定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