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他怎麼會來這裡,可他沒有進去,隻是去了後院,在一塊種滿了不知名植物的草坪上席地而坐。
明天天氣應該不錯,甚至能看見月亮。
江會會站在那裡,不知道該不該過去。
她剛才說了那樣的話......他明顯是生氣了。
“你是想一直站在那裡吹冷風?”安靜了一路,他的聲音終於響起。沉悶又生硬。
舍得和她說話了。江會會稍稍鬆了一口氣。
她走過來,小心翼翼的和他道歉:“我剛才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我隻是......”
“我知道,你怕我打架。”他低頭拔著麵前的雜草。
“你知道我剛才在想什麼嗎。”
江會會問他:“什麼?”
他笑了下。
笑容苦澀,又帶著一點江會會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聲音更是江會會沒聽過的嘶啞:“我在想,如果連你也不愛我,那我來這裡的意義是什麼。”
從嬌生慣養的大少爺,變成人生地不熟,身無分文的流浪漢。
這裡沒有一個人認識他,都把他的話當成瘋言瘋語。
可他還是拚了命的想一直待在這裡,甚至剛開始那幾天覺都不太敢睡,生怕這隻是他做的一個夢。
醒了之後,他還在蒲草島的海邊,看著月亮,一邊發呆一邊想他媽媽。
江會會心裡莫名一陣刺痛,那種喘不上氣的疼。
她能夠感受到他此刻的情緒,他的失落,他的難過,他的滿腹委屈。
他微微屈膝,一手撐在身後,一手則搭在膝上。腦袋低垂,目光不知放在何處。他似乎在思考,思考自己留在這裡的原因。
四周的風有點大,連綿起伏,讓這裡的植物搖晃成了浪花的形狀。
江會會的聲音將沉寂打破:“對不起。”
她和他道歉,眼眶有點紅。
聽出了她聲音裡的哭腔,周宴禮愣了一下,剛才的失落和委屈似乎瞬間被彆的情緒給替代,“怎麼哭了?”
沒帶紙巾,隻能用手背給她擦眼淚。
明明是他在生氣,可她一哭,他就束手無策到隻能和她道歉。
() 江會會搖了搖頭,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你難過,我也會......很難過。”
周宴禮停在那裡:“什麼?”
她自己胡亂地用袖子擦了擦:“不是說那個......那個什麼......母子連心嗎?”
她似乎有些難以啟齒,說完之後就低垂著頭,恨不得埋進土裡。
周宴禮人還懵著:“什麼.....母子連心?”
“就是......就是那個.....”
兩個人像是被傳染了一樣,一個比一個說話磕巴。
最後還是周宴禮先將舌頭捋直:“你不是不信我的話嗎?”
江會會的頭還是沒能抬起來,她耳朵微紅。對於一個尚未成年,甚至沒有談過戀愛的少女來說,主動承認自己是一個同齡男生的媽媽,的確是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
“我沒有不信。”她聲音微弱。
其實很早之前她就信了,不然以她膽小怕事的性格,早就和他劃清界限。
可若是讓她說出個具體的原因,她自己也不清楚。
看到他受傷,她會慌亂,看到他被罰,她會緊張。
看到他高興,她也會高興。
江會會不太懂男女感情,可她心裡卻清楚,這是另外一種,高於男女之情的感情。
它淩駕於一切之上,是從心臟延展開的感情。
周宴禮恍惚了一下,他悶聲悶氣,擺出一副油鹽不進的高姿態來:“你彆想哄我。”
想用幾句花言巧語就把他騙好?怎麼可能。
“沒有哄你,我能感受到的。”她將手放在自己的胸口,雖然說很奇怪,可她的的確確存在這樣的感覺,“我的心跳,和小禮的心跳,好像是連著的。”
周宴禮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他的眼睛因為震驚而瞪大,他的呼吸也同樣停止了。
江會會這番話換任何一個人來聽,似乎都是破綻百出的,隻能用來哄騙小孩的話。
可這話在周宴禮聽來,又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因為他本來就是她的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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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的這個地方是未來埋葬他媽媽的地方。
他每次受了委屈都會坐飛機回平江,和她告狀。
在這裡一坐就是一晚上。周圍種滿了花,他坐一晚上能拔禿一半。
用不了多久,這裡的花又會被種滿。他知道,是他爸讓人種的。
他低頭拔草,不肯說話。
江會會以為他還在生氣,小心翼翼地蹭到他身邊,這會兒L是真的開始哄他了。
輕聲細語,溫柔的語氣像在給他唱搖籃曲一樣:“你上次不是說,今天有戰隊賽嗎,我陪你一起去,我這次不亂跑,我玩小貓跟著你,我掛在你身上保護你。”
她玩的那個英雄叫悠米,角色形象是一隻貓。她索性就直接叫它小貓。
周宴禮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本來氣已經消了,可他就是故意忍著,不理她。()
江會會仍舊萬分耐心,語氣一次比一次溫柔:下次逃課,就算周晉為來了,我也和你一起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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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話,他終於有了反應。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認認真真回答我。”
見他終於肯理自己了,江會會鬆了口氣,她點頭,眼神果然認真起來:“你問。”
還以為他會問出什麼嚴肅的問題來。
安靜幾秒鐘後,他問她:“如果我和周晉為同時掉進河裡,你先救誰?”
啊?
她眼裡短暫露出一些迷茫來。
但她還是認真地回答他:“我不會遊泳,可能會是第一個被淹死的。”
周宴禮笑出了聲,沒想到她居然還真的認真回答了。
這下氣是真的徹底消了。其實早就不氣了,從她一言不發地跟在自己身後時,他就已經不氣了。
如果他真的想甩開她,簡直輕而易舉。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異常安靜,周宴禮一上車就靠在她肩上睡著了。
他打了一天的球,加上生了一晚上的悶氣,再好的體力也被耗儘。
江會會小心翼翼地在他額頭上摸了摸,確認不發燒才鬆開手。
經曆上次他感冒發燒之後,她總是格外在意他的體溫,生怕流感又在他身上卷土重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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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是周末,第二天可以睡個大懶覺。
江滿一身灰回來,默不作聲地擦著眼淚。
江會會昨天熬夜學習了,現在才醒,剛洗漱完出來,看他這樣,問他怎麼了。
他隱忍眼淚,不肯說。一副受到驚嚇與恐嚇的模樣。
江會會下意識就想到了周宴禮。
估計又被他揍了。
在江滿和周宴禮之間,她毫不猶豫就選擇了周宴禮。所以對待弟弟的眼淚也假裝視而不見。
昨天因為要給葉疏霆補課,所以回絕了方姨,剛好今天有時間,可以下去幫忙。
她一直在存錢,如果想走出這裡,沒有錢是做不到的。
哪怕隻有一點點,但她覺得時間長了,總能積少成多。
才剛出去,就聽見樓下熱鬨的動靜。
方姨嗑著瓜子,說搬來了個帥小夥,那個頭那長相,都能出道當明星了。
她問江會會:“就在你家對門,你應該見過了吧?”
江會會點頭:“見過了。”
方姨笑容曖昧;“聽說和你同齡,也是你們學校的。這個年紀的男孩女孩,不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嗎。你媽可得好好防著了,萬一把你拐跑了怎麼辦。”
江會會默不作聲,換上工作服進了收銀台。
這就是她一天的工作了。
“那個小帥哥乖得很勒,早上還帶滿崽子去打了籃球,才回來就被樓上的李嬸叫去幫忙修電視,說是高材生,肯定懂。”
剛好有顧
() 客過來,拿了幾袋薯片結賬。
江會會拿著掃碼槍全部掃完:“你好,一共二十九。”
對方遞給她三張十塊的紙鈔,讓她不用找了,她在櫃台上抽走了一根一塊錢的棒棒糖。
江會會將錢撫平整,放進錢櫃裡。
她聽著外麵那些阿姨們的聊天內容,周宴禮居然還會修電器?
剛在心裡對他刮目相看,放在一旁的手機亮了又亮。
消息全是周宴禮發來的。
——你認識附近的維修師傅嗎?修電視的那種。
——今天早上碰到個奶奶說電視壞了,讓我幫她修。
——居然是特麼黑白電視。
——這玩意兒L我真的隻在博物館見過。
難怪他去了這麼久。
江會會沉吟片刻,和方姨說了一聲:“方阿姨,我突然有點事,可能要暫時離開一會。”
她又乖巧又懂事,是這片兒L的鄰居看著長大的。大家對她格外包容,這點小要求自然是點頭同意:“快去吧,彆耽誤正事了。”
“謝謝方阿姨。”
她爬樓梯去了李奶奶家,果然看到了麵對地上那些零件兩眼放空的周宴禮。
身子輕微佝僂,滿臉皺紋的李奶奶則一臉期待地站在旁邊,等待他將電視修好。
老人家一個人住,孩子都在外地務工,隻有過年才回來。這是她唯一打發時間的消遣了。
也不怪周宴禮會露出這副愧疚的神情。
老人家對他百分百信任,結果他把電視拆的零碎,彆說修了,他連還原都做不到。
這會兒L看到江會會簡直就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樣,又瞥見她身後空無一人:“師傅沒來嗎?”
“沒叫。很貴的。”過來一趟得好幾百,不然李奶奶也不會找周宴禮幫忙了。
“那怎麼辦。”他更愧疚了。
實在不行他再去買一台。
“沒事,我看看。”
江會會走過來,卷了卷袖子,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和小臂。
接過他手裡的工具,將零件大致檢查了一遍。
周宴禮站在李奶奶旁邊,兩人像監工一樣看著她。
江會會不管做什麼事都慢吞吞的,修個東西也一樣。
半個多小時才全部弄完。她手裡全是臟汙,讓周宴禮插上試一下。
他半信半疑地過去插上,電視居然真的亮了。
“你還會修這個?”他回過頭,一臉震驚。
江會會在洗手間裡洗手,周宴禮靠著門框,垂眸看她洗手。
“家裡的東西總壞,爸爸不在家,所以都是我修。慢慢的就會了。”
“深藏不露啊。”
她聽出了他的調侃。
用剛洗完的手對著他揮了揮,水濺到他臉上。他微微偏頭,笑她:“學壞了。”
她說:“和你學的。”
手擦乾之後,她走出洗手間,讓李奶奶以後有什麼要修的和她說就行。
李奶奶笑容慈祥,和他們道了謝,又從抽屜裡拿出幾袋餅乾來。
“拿去吃。”
江會會沒有拒絕:“謝謝奶奶。”
出去之後,周宴禮笑容吊兒L郎當:“看不出來,你的嘴比我的還甜。”
她糾正他:“這叫禮貌。”
他點頭:“是是是。”
江會會往樓下走,他也往樓下走。
江會會是要去店裡幫忙,而他......
“你不回家嗎?”她終於忍不住,問了他。
“回家?”他一臉生無可戀,“哪個家,那個耗子窩?”
剛搬來的第一天還沒發現裡麵藏了那麼多耗子,興許是看到有陌生人來,還挺怕生。
結果第二天就熟悉了,開始大搖大擺的四處亂竄。
周宴禮早上刷牙的時候,親眼看見那耗子從他腳邊走出去。
他倒是不怕,就是覺得惡心。
特麼的買房子買了個米奇妙妙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