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此情此景似是熟悉,讓秋韻薇想起了許多年的那一幕,也又如許多年前那般心裡輕歎了口氣,秋韻薇笑著道:“我可還沒有說什麼,是陛下一下就往我頭上堆了這麼多。”
雖然嘴裡仍然是稱著陛下,可這無奈又溫軟的語氣,這親切抱怨,卻讓新帝眼中漸漸亮起,他忙道:“對,是我說的不對。我就知道夫人與彆的人不一樣,不會因為我外在身份的變化,就要遠著我對不對?”
新帝的聲音又恢複鬆快,隻是尾音上又帶出了絲忐忑,深邃的眼眸也一眨不眨地看過來,等一個答案。
有低著頭的宮人,聽著了聖上的話,把腦袋往下又埋了埋,他們都是經過嚴格培訓選拔才混到聖上身邊兒伺候,才能在禦心殿當差的。怪不得前輩們培訓的時候重點告誡他們要學會做聾子做瞎子。
想想前幾日聖上的煞氣凜然,雷霆之怒,再聽聽現在的溫和如春風,這心臟讓人受不了的。
秋韻薇對眼巴巴看過來的人道:“想去家裡看花便去,想去莊子裡打棗也可以,不過是說你現在是皇上了,朝務繁多,又得注意安全,不管是微服還是帝駕,都有禦史盯著,又勞師動眾的,不能像以前那般隨意了。你自己若能把這些解決掉,那我還能擋著你不成?”
新帝這下眼睛裡一下湧現笑來:“那可說好了,不能不歡迎我的。”他也不再追究之前秋韻薇所說的究竟是不是就是這個意思,反正現在是就是了。
秋韻薇見這人又笑的歡快朝氣起來,輕輕搖了搖頭,低聲道了一句:“總是拿你沒辦法。”
低低的聲音入了耳,在心底炸響,新帝的眼睫慌亂垂落,心底像是被燙著了,這一聲模糊的低語中竟有著種寵溺縱容的意味。
他……,從來沒有人這樣對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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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天歸聊天,但該說的正事還是要說的,就是這辦公的狀態是有點太輕鬆,邊吃著小零食邊喝著茶說這一路西北之行的事,說完了事情肚子裡也吃飽喝足了。
哦,對了,柏衍做了皇帝之後,還有一個好處,柏衍笑著對秋韻薇說道:“知道你寫折子每次都受折磨,以後也彆難為自己了,按你日常寫資料的寫法即可。”
這下秋韻薇眉開眼笑,也不與他客氣,答的響亮乾脆:“好!”這讓柏衍眼裡的笑意又濃了些。
以往是柏衍去他們家連吃帶拿,這次連吃帶拿的就換成秋韻薇了,柏衍非常接地氣又友愛地道:“帶回去給羽兒吃。”
在秋韻薇走之後,新帝批著折子,一時有些走神。
他其實也鬨不清自己所想了,沒有必要,他沒有必要在她麵前偽裝的——若說為了聶長風這個西北軍主帥,那不至於,他相信聶長風不會是白丁之流,他不會往聶家幾代人的忠心門楣上潑灑謀逆的汙水。
而若是為了秋韻薇手中那無人能及的種植技術,也不至於,他知道,就算隻是君臣,就算他們疏遠了,她也會儘心做,就如先帝之時一樣。
‘總是拿你沒辦法……’懸空的朱筆忽然在折子上落下一道痕跡,也將走神的新帝驚醒。
他知道,其實沒有那麼多的原因,真真假假,似假還真,他隨手拈來的那些話其實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呢,他身邊來來去去的人確實隻有那麼一個,純粹隻把他當作他自己,會對他心軟,會無奈地拿他沒辦法。
他不想讓她變,他想要她一直這樣對她,不想她也變成遠著敬著他的一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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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裝了小吃食的盒子打開,秋韻薇對擔心的羽兒道:“沒有事,我又不是第一次進皇宮,他也又不是當了皇上就變了一個人。”
“呐,讓我帶回來給你嘗嘗的。”
聶哲羽看著桌子上的小吃食,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不知道怎麼擺才好。
調整了下梗梗的心情,該問的還是得問,秋韻薇也不拿聶哲羽當小孩子,對眼巴巴等著的聶哲羽將在宮裡與柏衍見麵之後的事情說了說。
“唉,都說高處不勝寒,他也不容易。”秋韻薇道:“咱們也沒報答過他什麼,既然他想有個自在的地方,那咱們就還平常心相處。”
“不過,咱們也得恪守本分,不能因為他皇上的身份就想著從他那裡得到什麼便利,否則一切就都變了質。”秋韻薇這話就是對聶哲羽說的了。
還是擔心他年齡小,會被權利榮耀迷了眼。
聶哲羽的大眼睛彎了彎,看向秋韻薇的眸光如春日暖陽,“不會。娘親說還平常心對他,那羽兒聽娘親的。”
其實秋韻薇也不是真的有多擔心,她家羽兒向來讓人放心的。
唔,從小到大的乖崽崽,彎著大眼睛的兒子讓人心裡軟塌塌的,就算長大了,也又帥氣又可愛,秋韻薇伸手過去,聶哲羽還自發將自己的腦袋往秋韻薇手下送了送,讓秋韻薇揉了下他的發,可愛的不得了。
被揉了一會毛之後,聶哲羽又嘴邊含著笑意坐正,從食盒裡拿出一塊小乳酪,在嘴裡慢悠悠地磨牙。雖然他早不認為那個人和他是同一個,但卻其實對他的心思又挺清楚。
聽完秋韻薇的話他其實又不是那麼意外。
那個人,人生中匱乏至極,從來沒有人對他真心以待,若是出現了,他那樣一個貪婪的人,他舍不得撒手。
羽兒問過的事,聶長風在當天也又問了一遍,秋韻薇感受著兩個人的關心,將說過一遍的話笑著細細又說了一遍。
與聶長風之前擔心的不一樣,可心中卻因為新帝的態度,又有了彆的擔憂,因為摸不透新帝心中所想。
見秋韻薇笑的輕鬆,她正在用筷子撕一塊雞腿肉,聶長風將筷子伸出去,幫秋韻薇把那塊雞腿肉按住,壓下心裡的那絲擔憂,道:“好,順其自然吧。”
“我也是這樣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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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暫平靜了一段時間的京城,在白立被運到京城的時候又風潮暗湧起來,而之後發生的事讓京中的許多人肝顫,把脖子都縮了起來。
四皇子死了!
說是因為白立事情敗露,本就被清洗過的嚴家又被洗了一遍,四皇子被新帝斥了個狗血淋頭,四皇子心情鬱悶之下飲酒過量又受寒,然後便就死了。
這是他們聽到的明麵上的說法,至於四皇子的真實死因,不少人私下裡低聲……,噓,不可說,不可說。
而對新帝心狠手辣的認知則又在眾人心底加深了一大截。
聶哲羽聽此論調,心裡冷哼了一聲,前世這些他聽多了的,說他暴戾,他也認,難道要當個可任他們搓圓捏扁的?
他不暴戾,被剝肉吞骨的就要是他了?
聶哲羽雖然常暗搓搓地想在秋韻薇麵前損柏衍的形象,但這次,卻並不想利用這事。
聶哲羽在幫著秋韻薇剪花枝的時候,問起她對此事的看法,說的時候漫不經心,卻是支起了耳朵。
“若是四皇子成功了,他也不會對陛下手軟,你死我活的事,也心軟不得,他在那個位置,以後這樣的事情隻會多不會少。”秋韻薇說著便不禁皺起了眉,“皇上不好當。”
聶哲羽支起的耳朵動了動,表情舒緩。就算是秋韻薇一點都不知道的前世,可若是秋韻薇覺得那樣的他不好,他好像也會不怎麼開心。
當然現在娘親說的不是他,說的是那個人,怎麼覺得有點酸?怎麼就這麼糾結矛盾的呢?
將這個拋在腦後,聶哲羽將盛著花枝的小竹籃給他娘親看,“娘,這些夠了麼?”
“夠了,你把它曬那邊去,彆讓它們疊一塊啊,要曬開。”
“我知道的,娘。”
……
等新帝終於過來的時候,時間又過去了許久,天邊正飄著雪,秋韻薇就說他:“怎麼這個時間過來了?”
新帝便笑:“好冷,今天能吃熱鍋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