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妍道:“也是。既然你決定要做了,不爭第一,但求儘力,有時候也不要給自己那麼多壓力。一個人在外生活更是,該放下的還是要放下,不要鑽牛角尖,人生就這麼點日子,折騰自己做什麼呢?實在不行就回家,爸爸媽媽養你。”
“我知道的媽媽。”謝凝有些無奈,“我不會做傻事的。”
謝妍聽多了身邊友人的例子,什麼孩子出去留洋,結果給自己壓力太大,把自己逼瘋了的都有。
謝凝看起來冷淡,骨子裡很要強,她生怕謝凝也想不開,走上這條不歸路。
聽見這句保證,謝妍總算是鬆了口氣。
謝凝陪謝妍澆了會兒花,沒多久,書童從門口跑來,手中還拿了個帖子:“夫人,少爺!裴家上門遞了帖子!”
謝妍愣了愣:“誰?裴家?”
“對,就是北邊兒的裴家。”書童喘了口氣道,“裴老爺和裴夫人都來了,目前就在門口等著呢,他們還帶了很多禮物。”
謝妍不解:“裴家搞這麼大陣仗做什麼?我們家與裴家並無交情。”
謝凝:“也許找您有急事?”
書童看向謝凝:“少爺,是找您的。”
這下輪到謝凝怔愣了:“找我?”
謝妍夫妻二人與裴家並無交情,謝凝就更一般了。再加上早幾年他都在留洋,又哪來的機會接觸裴家?
謝妍看了看拜帖,恍然大悟:“他們是聽說你留洋回來,學問深,想要請你幫忙。”
謝凝:“請我幫忙?”
他能幫得上什麼忙?
“這我倒是想起來了,他們家的少爺,前段時間得了一種怪病,聽說碰不得人,要是有人不小心碰到他,他就會跟發瘋了似的……先前有個中醫替他把脈,還沒碰上,他的反應就特彆大,嚇得中醫隻能換了種法子把脈,最後得出心火旺的結論。”謝妍想了想,又往下說,“裴家這段時間用冰量很大,而且在市場上高價收冰,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家少爺的病。”
書童點點頭:“是的,聽說裴家少爺每天都要用冷水泡身體,說是身體裡很熱,必須要用低溫保持冷靜……再這樣下去可怎麼辦哦,再結實強壯的身體,都扛不住這樣對待。”
這病……怎麼這麼熟悉?
謝凝曾跟一位老師學習探討過,有一個病叫皮膚饑渴症,得了這個病的人,會產生一種極其猛烈的躁動,渴望與人有肢體接觸。但如果是精神潔癖、意誌力比較強大的人,反而不願意聽從本心。
由於強行克製身體上的需求,身體會產生逆反結果。常見的緩解辦法是低溫處理,根治的辦法,目前還沒有。
謝凝天生對罕見的病症有興趣,他也問過老師具
體信息,老師給不出詳細的回答,因為醫學也無法給出解釋。
得這個病的人太少,又或者是,生病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生病,能夠作為範本的例子,屈指可數。
沒想到,居然讓謝凝遇上了。
雖然謝凝還不能確定,但直覺告訴他,裴家這位少爺,得的就是這罕見的皮膚饑渴症。他喃喃自語:“或許不是碰不得人,而是,太想被碰。”
但又因為骨子要強,不願意屈服,所以反應才那麼大。
謝妍沒有聽清謝凝說什麼,瞧見謝凝走神,她安撫道:“沒事兒,你不願意見客就不見,況且我們倆家本來就不熟,犯不著委屈你。”
書童道:“就是就是,沒人能強迫少爺做不願意做的事。”
當初謝妍夫妻倆想把家業交給謝凝,但謝凝對家業實在沒興趣,他們不忍為難。他們就這麼一個兒子,從小身體還不好,嬌生慣養還來不及,又怎麼舍得逼迫強求。
更輪不到外人來讓他做不願意做的事。
謝凝道:“媽媽,我想見見這位裴家少爺。我對他的病,很有興趣。”
裴家夫人和老爺沒想到謝凝真的願意幫忙,他們激動得不行,連忙帶謝凝上馬車,回了裴家老宅。
但謝凝願意來走這一趟,裴執卻不願意見外人。
謝凝不解:“貴公子不願意見人,那麼之前的醫生是如何醫治的?難道隔著一扇門觀察貴公子的現狀嗎?”
裴夫人溫柔地解釋:“之前的中醫把脈,會將一根線纏在小執的手腕上,隔著很遠的距離把脈。小執沒辦法接受離彆人太近,就算是我和他爸爸,也不行……”
謝凝望著裴夫人:“夫人,隔著一扇門交流也不是不可以,但,貴公子目前的頭腦應該不是很清醒,給出的回答,我不敢保證是準確的。”
“我必須見到貴公子,才能確定一些事。”
裴老爺道:“你說的是。”
裴老爺試著去敲門,他不確定裴執當下是否清醒,多數情況下,裴執都渾渾噩噩地泡在冰水中。
長時間下來,身體必然會虧損,這也是他們如此著急的原因。
“兒子啊,我們今天請了謝家少爺,他剛留洋回來,見多識廣,而且跟你的年紀相仿,你看——”
“砰!”
門板發出劇烈的震動聲,裴老爺被嚇得整個人往後退了一步,連帶裴夫人也是。
很快,門板又傳來劇烈的聲響,似乎是裡麵的人在拿什麼東西往上方砸。同時,裡麵還傳出一道陰冷沙啞的聲響:“滾。”
饒是謝凝這種冷靜的人,也被驚得微微哆嗦了一下,不過他的反應沒有二老這麼大,依舊站在原地,看著震蕩不絕的門。
倒是和書童說的一樣,是個脾氣差的。
裴老爺有點尷尬。
他知道他這兒子向來沒什麼素質,已經從小被他們慣壞了,但好歹有客人在,怎麼這麼不知禮數?!
不過,他又很快憂心起
來,他這兒子再怎麼荒唐,也不會對長輩與客人如此無禮,這般反常,莫非目前的裴執已經完全不清醒了?
這可如何是好?
房間內的裴執很快就意識到,他做了多麼無禮的事,方才他已經產生了幻覺,他以為是有人想要破門而入,根本沒有分辨出,那聲音是他的父親。
裴執迷茫地看著地上,一片狼藉,家具隨意地倒放,昂貴的藏品在此刻成為一灘廢品。他晃晃悠悠地走了兩步,伸出手臂揉了揉太陽穴,無法保持清醒的他,狠狠往牆上砸了一圈。
鮮血從指縫中流淌下來,疼痛帶來的刺激讓他瞬間清醒。
裴執踉踉蹌蹌地往門外走,至少這一瞬間,他的大腦還是冷靜的。
他得和父母道個歉。
就在門口的人束手無策時,緊閉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一隻骨骼分明的寬大手掌,緊緊扣在門框之上,迎麵而來的巨大陰影籠罩住謝凝,謝凝微微怔了怔。
謝凝微微仰頭看向對方,對上一雙如烈火燃燒般的眼睛。而對方似乎也沒有想到,外頭還有個生麵孔,他們二人誰都沒將目光挪開,一直直愣愣地盯著彼此的眼睛。
一縷斜陽微光從庭院內照進二人之間,落在謝凝的麵龐,星點光斑在謝凝的麵龐輕輕晃蕩。與裴執深邃的麵部輪廓不同,他的五官極其柔和,襯得本就乾淨冷淡的氣質,多出幾分距離感。
一雙冷若寒潭的眼眸毫無波瀾,在日光之下,如蒙了一層薄薄的霜。
房屋內的年輕人收緊了手指,前一秒還渾身暴戾、仿佛是一頭無法控製的凶獸,在這一刻似乎被注入鎮定劑。
他保持著與謝凝對視的狀態,一直對視到眼睛發酸發澀,也不舍得挪開目光。
“快道歉,你剛剛怎麼和人家說話的?謝家少爺好心好意來幫你看病,你倒好,擺出那樣的態度……”
他是醫生嗎?父母新請來的醫生嗎?
裴執望著他,他的氣質出塵清冷,簡潔的白衣黑褲襯得他容貌更加優越。
“對不起,我剛剛產生了幻覺,我……看到了些不好的畫麵。我不是想對你們發火,對不起。”裴執對父母道完歉後,看向謝凝,再一次鄭重道,“對不起,謝……醫生。”
簡單的三個字,在這位年輕少爺的口中,莫名變得有些怪異。
謝凝道:“沒關係。方便讓我進屋說話嗎?我隻需要問幾個比較簡單的問題。”
裴老爺與裴夫人一臉緊張地看向裴執。
他們這兒子,領地意識比什麼都強,他特彆討厭陌生人進自己的屋子,更不喜歡彆人碰他的東西……
裴執:“可以。進來吧。”
裴執稍一側身,給謝凝讓出一條路,二人望著滿地狼藉的地麵,沉默一瞬。
裴執解釋:“抱歉,我房間有點亂,要不還是……”
“沒關係。”謝凝避開地麵的物件,“就這裡吧。”
他偏頭看向門口的二老,“不過,裴
夫人、裴老爺,接下來的問診,就不當著二位的麵了。我想單獨和貴公子說幾句話。”
房間裡備了茶與搞點,都是給謝凝準備的。謝凝和父母不同,他不愛喝茶,也不喜歡吃甜食,但盛情難卻,他還是意思地抿了兩口。
修長纖白的手輕輕地撫摸杯身,裴執的目光,也追隨著謝凝的手指。
薄薄一層皮肉包裹著骨骼,手指骨節分明,指甲圓潤飽滿,一看就是養尊處優的手。
裴執看得口乾舌燥。
如果把這隻手握在手裡,會是什麼感覺?一定很舒服……如果能含在嘴裡,必然是人間最極致的享受。
裴執的思維開始發散,意識又變得有些朦朧,他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放對方進來,明明,他很討厭彆人進入自己的房間。
可在看到對方的第一眼,他就產生一種極其猛烈的渴望。
想要牽手,想要擁抱,想要……離對方更近一點。
就在裴執在腦中幻想這隻仿佛藝術品的手時,這隻手,突然伸到了他的麵前。
迎麵而來,是淡淡的清香,他簡直要被香懵了,喉結都跟著滾動了一瞬。
幸虧,裴執的自製力強大。他緊緊地盯著謝凝的手指,又緩緩挪向謝凝的麵龐,啞聲問:“謝醫生,你這是什麼意思?”
“會想摸嗎?”謝凝語氣平淡,神色卻很認真,“想摸我的手。”
想,很想,想得快瘋了。不僅想摸,還想舔。
裴執喉結再次滑動,他違心道:“不想。”
謝凝微微頷首,表示自己明白,他試著靠近了點裴執,裴執沒有反應,他也沒有更進一步的行為,而是坐在原地,繼續問著:“那我可以摸你嗎?”
什麼?
裴執目露錯愕,他不明白對方這是什麼意思,不是醫生嗎?不是治病嗎?
問這些問題是為了什麼?
雖然不懂,但裴執還是回答:“不可以。”
他皺起眉,深邃的眉眼透露出幾分倨傲,“我最討厭彆人碰我。”
謝凝看出來了,被拒絕後,他還是很有耐心地問:“摸摸臉也不行?”
“不行。”
“嘴巴呢?”
臉都不行,嘴巴怎麼可能可以呢?
裴執剛要說話,謝凝忽的將手抬起,靠近他的麵頰。
柔軟粉嫩的掌心距離他的麵頰不過幾英寸,而隨著謝凝的靠近,那股淡香愈發明顯,眨眼間就喚醒了他的渴膚症需求。
來自裴執的灼熱呼吸,隔著一段距離噴灑在謝凝的掌心之中,謝凝還來不及說話,裴執就已按捺不住,主動將臉貼了過來。
這還不夠,裴執還用臉緩慢地蹭著他的掌心,深邃英俊的眉眼露出幾分饜足的意味,喉間也發出了一道滿足的悶哼。
從謝凝的視角來看,這樣的裴執像……主動用臉去蹭主人的大型犬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