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2022.6.25
陣法是道教特有的法術形式,種類多樣,效果各異,它涉及天乾、地支、陰陽之理,通過排布具有不同特性的物品來構陣。
名陣法有天罡北鬥陣、八卦兩儀陣等,曆史上諸葛亮所用的奇門遁甲,跟他晚年擺的七星續命燈,都涉及道教陣法知識。
陳子航知識是管夠的,天文地理、神鬼諸事無一不通,高長鬆懷疑他腦海中藏著一座圖書館,晦澀難懂的陣法、符籙,他信手拈來。
他教授的從無固定章程,高長鬆聽他講經,談論道教中天地的奧秘,他教幻術、學五雷法、學符籙、了解五鬼運財……涉及巫鬼的厭勝之術,他也從不避諱。
陳子航是再好不過的老師,高玉蘭很快變成了他的小尾巴。
在高家三姐妹中,高玉蘭顯得不那麼起眼。她行二,既不是頭個出生的,也非最小要照顧的。性格上高香蘭好強,高翠蘭雖懵懂,卻鐘靈毓秀,有修道之人追尋的一點靈光。
高玉蘭靦腆、斯文,漂亮是漂亮的,長大後或許有弱柳扶風之姿,可她又沒林妹妹的唇舌,以至於在三人中不出挑。
好在陳子航有豐富的帶娃經驗,不會因性格而忽略某學生,在他這“會哭的孩子有糖吃”是不成立的。
高玉蘭跟在他身邊,像海綿一樣吸收知識。
她喜歡符籙、陣法,這種喜歡並非愛用,而是研究構成,陳子航也不覺得小小年紀愛此很奇怪,教授她天乾地支的知識,眼下,她不說登堂入室,卻也看得懂陣法了。
高長鬆回來前幾天,高玉蘭一直在研究“聚火陣”。
她的想法是很好的,聚靈陣可積累靈氣,冬天那麼冷,若聚集的不是“靈”,是“暖”,是“火氣”不是很好嗎?
若是成年人,一定會搖頭晃腦地表示,想得太簡單了,聚起來的定不是暖氣,而是火。
可陳子航不是那種人,他是鼓勵派的,他蹲下身跟高玉蘭視線平齊說:“很好的想法,我們來試試吧。”
他做了萬全的防護措施,有自己陪著,肯定出不了事。
於是就有了高長鬆眼前的這一幕。
……
高長鬆虎軀一震,驚訝道:“聚靈陣?!”
他當然聽說過聚靈陣,崇虛觀的石磚上就刻有聚靈陣,石磚有的鋪在地麵上,有的堆砌成牆壁,正是這些聚靈陣,構成了崇虛觀的靈場,哪怕是呼吸,都有靈力攝入。
長安城內財大氣粗到這地步的道觀隻有幾所。
能量產,證明聚靈陣並不難畫,可這不難是針對入道的修士,高玉蘭絕不屬於這範圍。
高長鬆思索,以她的年紀,能照葫蘆畫瓢弄出聚火陣,根本不敢想,這可不是簡單的複製,是重新推算天乾地支,竊繪製陣法時注入的靈力,不說像畫符籙一樣精細,也要大差不差。
想到這,他頭暈目眩,二妹也是小天才!
他更像是炮灰了!
……
想要畫出穩定的聚火陣還任重而道遠,可高玉蘭的童言童語卻提醒了高長鬆。
在寒冷的冬日,沒什麼比躺在炕上打滾更舒服的事兒了,他老家冬天可冷,家家戶戶都會燒火炕,高長鬆不說自己技術多好,搭是能搭出來的。
他還一拍腦袋埋怨自己,這玩意可是種田文必備啊,他怎麼給忘了。
一般搭炕需一周,倒不是說有多難,是怕土胚烤火開裂,要等完全乾後才能投入使用,他準備在東堂搭個,還得重砌煙道。
高長鬆盤算一
下,立刻跳起來,找隔壁的高澈。
高長鬆從長安給於四娘帶了塊色澤豔麗的布,年輕小娘子哪有不愛美的,對方愛不釋手,推脫幾輪後收下了,高澈更不用說,高長鬆給他塞了幾瓶長安來的好酒。
這一家子都實誠,咂舌收下後關起門盤算,說這些物什可不便宜,自家將子侄塞去學做豆腐,本就欠了人家情,眼下還送這麼貴的禮,人情如滾雪球般越滾越大。
見高長鬆上門,高澈哪管外麵天寒地凍的,當即拿起模子來幫忙。
土高長鬆是從河邊鋤來的,外頭冷,河泥也硬邦邦結成一塊,好在他洗筋伐髓過,勁大,三下五除二就刨出大塊的爛泥,又敲碎後跟水攪和,沒費多大功夫。
高澈跟他一塊做模,見高長鬆舉重若輕,眼都直了,看他用皮子裹嚴實後還細巧的胳膊,悻悻扭頭,想自己不會氣力都比不上十二郎吧,那也太丟分了。
高長鬆可不知高澈在想什麼,他將圖紙展給高澈看,後者農閒時四處幫人蓋屋,哪能看不懂這個,看到設計精妙處,還拍腿叫好,恨不得立刻就跟高長鬆砌起來。
有了這炕,冬日再冷也不怕。
兩人忙前忙後了兩天,之後高澈每天都往高長鬆家這跑,看能否用,剩下的陳子航、左居正等人也不時好奇地張望。
——左居正被高長鬆勸說著留下了,要到春節後再走,他家前所未有地熱鬨。
等到七日後,他在眾人矚目中點爐子,待它燒了一會兒後高長鬆小心翼翼地一抹,興奮地搓手。
成了成了!受熱挺均勻的!
他率先躺到席上,隻覺熱意從四麵八方傳來,沁入骨髓,僵硬的肌肉變得柔軟,毛孔舒張開,渾身上下都暖融融的。
他攤成了一塊年糕餅,再也不想起來了。
第二個吃螃蟹的是烏雲,貓科動物最喜歡暖和,他喵喵喵地叫著,整條貓都融化了,成了第二攤貓餅。
接下來是高翠蘭、高玉蘭、高香蘭,最後連陳子航等人都盤腿坐了上去,高澈矜持地呆了會兒,馬不停蹄地扛著鋤頭去河邊,要開挖板結的泥土,給自家也搭一個。
高長鬆露出幸福而模糊的笑容:啊,冬天的暖炕,真是天堂。
……
高長鬆家的炕徹底出了名,高老莊上的人接連不斷地來他家,剛進門,就被撲麵而來的熱意給衝到了,被北風刮至僵硬的臉舒展開,再嚴肅的人也柔和了麵龐。
莊上的都是體麵人,饒覺得舒服也不敢賴在這,隻能敲敲老寒腿,一臉不舍地站起來,再抓著高長鬆的手怪不好意思地問,這炕價值幾何,能否幫他們搭個?
高長鬆早想過火炕會風靡烏斯藏再入大唐,為讓專利維持久些,他直接找了高澈合計。
隻聽他說:“你看,這火炕一開始就我倆搭的,這門手藝你也會了,以後帶於家郎君一同去搭,不是項好營生?”
高澈聽後都快仰倒,指天發誓,說:“十二郎,你就放心,這手藝我絕不傳出去,若從我口中泄漏了,那要天打雷劈。”
高長鬆看他賭咒發誓的模樣,都汗了,趕快表示不至於不至於,他是真想跟高澈何乾這門生意的。
隻聽他擺事實講道理道:“六郎,這事兒你出人我出圖,一個都不能少,你看我一做豆腐的,哪能喊動如此多兒郎?”
又道:“不瞞你說,我等年後開春便要往昌都去了,準備在那再開幾間鋪子,光豆腐與染坊的營生,我操持著就夠嗆,更彆說火炕了,還需本家兄弟幫忙一番。”
“我也不是不圖利,這本金還是要兩分的。”說著狡黠一笑道,“好歹火炕也
能掙不少錢。”
高澈聽後還是惶恐不安,總覺自己占了天大的便宜,趕緊跑回家跟於四娘說。
他家的炕也搭上了,受熱不是很均勻,卻聊勝於無,於四娘都不怎從屋裡出來了,她用高澈說完後擰對方耳朵直咬牙道:“你個狗才,這哪能聽十二郎的,兩分利太少了,這種天大的好事,就算他九你一都得應!”
高澈齜牙咧嘴:“疼疼疼,我也如此想的,要不怎會跟娘子你說?”
他們嘀嘀咕咕了一整宿,第二天找到高長鬆,說不成,二成絕對不成,要不就跟他布坊的夥計一樣,乾活給工錢算了。
高長鬆哭笑不得,他已經感受到古人的淳樸了,高澈這一行為又加深了他的印象,怪不得說行商在外絕不能失了信義,唐代的社群關係,便是由人情構築的。
最後他多要了兩成。
……
因再過一旬就是大年,搭火炕要擺在年後,各位鄉親一聽,隻覺有個盼頭,也不緊催了,將精力放在置辦年貨上。
高長鬆為此專門去了趟古格鎮,買“膠牙餳”。
膠牙餳是麥芽糖所做的點心,巴掌大,遠看著像塊小烙餅。唐朝時糖業還不怎麼發達,對尋常百姓人家來說,糖是稀罕物,也隻有逢年過節才能吃一吃,為了買幾塊膠牙餳,高長鬆排了老長的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