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還有一項是除夕必喝的,那就是花椒酒。杜甫曾在詩中寫道:“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就是說守歲的時候,將花椒放入盤中。唐人的花椒酒,不是用花椒釀的酒,而是將幾粒花椒扔入酒杯中,讓醇香的酒液染上一絲絲辣味。
高長鬆美滋滋地想,當然咯,隻有他、陳子航跟左居正才能享受花椒酒的樂趣,高香蘭他們最多用筷子尖蘸點嘗嘗罷了。
他小時候就會用筷子尖蘸大人的酒喝。
甭以為道士不能喝酒,唐時許多仙人都以喝酒聞名,譬如呂洞賓在證道前就沉溺於長安酒肆,信道的李白則更是“會需一飲三百杯”,不能飲酒,那是全真教的五戒,眼下飲酒不妨事。
購置完年貨後,高長鬆騎著阿毛滴滴答答往高老莊走,哪知在莊口被一群郎君攔住,這群人起哄道:“加上十二郎,不就夠了嗎?”
高長鬆滿頭問號,夠什麼?
等他們把才七八歲的高二十郎推出來後,高長鬆才頓悟,哦,這是要排演驅儺。
現代不少地區也保留著驅儺的風俗。儺,單拆字出來為臘月舉行的驅疫逐鬼的意識,是種巫舞。高老莊舉行的這種場麵也不大,肯定比不上長安宮廷中的大儺,隻是一群人圍著篝火跳舞。
推出來的高二十郎是童男子,要戴上張牙舞爪的麵具,穿上紅黑相間的衣褲擊鼓跳舞,剩下再拉二十個郎君給他伴舞。
高老莊一共就一百來號人,這跳儺舞的活動,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出人。
高長鬆是他們家唯一的男丁,肯定是跑不掉的,他還被委以重任。
李三郎帶話給高長鬆說:“他們讓你教二十郎跳舞。”可憐的二十郎全名為高祥齡,還拖著鼻涕就要去跳儺舞了,希望他能記全動作。
高長鬆詫異道:“我教嗎?”不是吧,他都不跳儺舞好多年了。
李三郎也有些尷尬,還是把話帶到了:“他們說你跳得最好看。”
高長鬆有一絲絲的無語,他跳得好看那也不是因為彆的,是他人好看啊!
哎,未免太不要臉了。
……
時間一天天過去,轉眼間,除夕就到了,這年頭其實沒有穿新衣的習俗,高長鬆還堅持著給高香蘭她們每人扯了套新
衣。
烏雲上躥下跳問高長鬆:“我呢我呢,我也要穿衣。”
高長鬆看烏雲的模樣,腦海中浮現出現代穿鬥篷網紅貓的模樣,他看高香蘭與高玉蘭躍躍欲試,想幫烏雲裁衣服似的,就將貓咪鬥篷的設想跟她們說了下,還真給整出來了。
烏雲披著鬥篷從鬥櫃跳到寢具上,布麵在半空中飛揚,好不威風。
白仙也想要小衣服,可看自己背上的刺,淚眼汪汪,高香蘭靈機一動,竟然給他裁了件小肚兜,護住柔軟的肚皮,繩繞後背打結,機智地避開尖刺,白仙高興得不行,在於家村人給供奉時都會袒露出自己的小肚肚。
至於還不怎麼會說話的驩頭,則有了烏雲同款的小鬥篷。
來自大荒的驩頭在烏斯藏適應得很好,不嫌冷也不嫌熱,每日都能乾一大碗魚羹,再過不久,他就能生吞活魚了。
到頭來隻有灰鼠精沒得到什麼,哎,誰叫他身形太小,又為躲烏雲神出鬼沒了,高香蘭他們都不知家中還有一隻精怪。
灰鼠精:怪我咯?
……
除夕當日上午,高長鬆先動員全家大掃除,於晨於朗他們前幾天就回於家村過年了,李鐵牛孤身一人,回家也冷清,高長鬆便將他留了下來。
唐時的講究不少,這大掃除完的灰塵給堆在屋內一隅,也不往外扔,高香蘭語重心長地囑咐高翠蘭:“阿耶阿娘囑咐過,除夕日不可往外丟垃圾,如此可保一年財不流失。”
哎,他們眼下可是商戶,若錢財流了,第二年揭不開鍋就糟了。
高香蘭對家中財政十分關心。
高長鬆看她悉心囑咐的樣子直想笑,自己則領著高玉蘭,將上一年穿壞的麻布草鞋堆在一塊,又在院子一隅找了塊平整的土地,開刨!
左居正可不知高長鬆在做什麼,好奇地湊上來道:“你在做什麼,十二郎?”說完後還接過高玉蘭手上的小樹枝,一點一點陪著高長鬆挑土。
高長鬆無力吐槽,哎,人家玉蘭隻是在玩土,你這麼大人了,當然要拿鋤頭或釘耙陪自己一塊刨啊。
他說:“我欲把穿破的鞋埋在院落中,相傳,如此家中就會出印綬之子。”也就是當大官的兒子。
左居正聽後作不解狀:“可家家戶戶如此,不就都會出印綬之子?”也沒見著啊!“十二郎家是商戶,理應幾代不考科舉。”
高長鬆無奈道:“這隻是種說法,美好的寓意象征對後代,對新一年的期待。”左居正聽後才乖乖“哦”了一聲,接著給他挖土了。
之後他們又燒了舊掃帚,這象征新一年糧倉不虛,又給家中阿耶阿娘列祖列宗上了香。
高長鬆悄悄打開慧眼,今日非七月十五,列祖列宗都沒坐堂上,可那由商城換購來的仙香滅得格外快,想來他們的思念與對新年的期待,都借這幾柱香傳給了耶娘。
午間少有人家開火,高長鬆也沒做硬菜,隻給些包糖餡的餅,讓仨妹墊吧墊吧,她們可喜歡糖餅了。
這年頭糖是稀缺物資,舔上一口,能甜一整年。
下午高長鬆被喊去跳儺舞,這舞跳得有些早,天還沒黑透,等天真黑了,家家戶戶郎君都趕著回去用熱飯,把酒言歡,就沒心思跳了。
主儺舞的高祥齡跳得戰戰兢兢,高長鬆看他小腿肚子都在打抖,好在還是勉強把儺舞跳了下來,隔壁的大娘感歎:“這儺舞,還數十二郎跳得最好,白白嫩嫩的,像天上的仙童。”
高長鬆回憶了一下,確實,在高老莊的孩子中,就數他最早熟,最像老學究,平日在鎮上讀書被夫子叫上去次數多了,練大膽子一點兒都不怕在人麵
前表現的,再加上他做事有條理,一板一眼,儺舞也跳出股奇妙的韻律,相較之下高祥齡都沒踩在鼓點上,鼓聲也一聲重,一聲淺,就是孩童的平均水平。
當然了,無論是跳儺舞也好,還是他們伴舞也好,都是慶祝的一種方式,是不會真比高下的。
跳完後,篝火還不曾滅,就見高澈捧著一大把竹竿,屁顛屁顛地跑過來,他身後呼啦啦追著一群小孩,看他直歡呼。
高香蘭跟高玉蘭都躍躍欲試,高長鬆見年紀最小的高翠蘭也眼前一郎,抱著驩頭就要跑,趕緊眼疾手快將她一把撈住,塞進陳子航懷裡。
陳子航的社恐不見得好,此時出家門,又披上了自己的毛氈,連一雙手都不露在外麵,遠看像行走的草垛。
他這模樣高老莊上人也不是頭一回看,都沒大驚小怪。
其實他們接受力不錯,想《西遊記》中的高太公知道自己招來妖怪女婿,也沒尋死覓活啊,成日與精怪毗鄰,人們的神經也得到了鍛煉,對奇異的人或事都寬容了許多。
為什麼高長鬆不讓高翠蘭去呢,原因很簡單,高香蘭她們在玩火。
這玩火是字麵上的意思,小學課本上有這樣一句古詩“爆竹聲中一歲除”。現代人說爆竹,多半想是鞭炮、擦炮一類的小玩意,可在唐代,這就是爆開的竹子、竹竿,因此也有人將其稱為“爆竿”。
一根根竹子扔進篝火中,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小孩子看後興奮極了,接二連三發出怪叫聲,行過冠禮後的郎君也夠無聊的,跟著拍手叫好的不占少數。
高長鬆本不覺得有趣,看左居正都小心翼翼地拿起一根竹竿往火裡丟,隨後如臨大敵地跑開,也絕被帶動了,去問高澈要竹管往裡扔。
……
傍晚時,各人收拾好往家去,高長鬆家今晚的飯食尤為豐盛,有雞、有魚、有羊、還有豬,他在西邊的灶台上忙活,高玉蘭她們則在院子裡玩。
剛才輪著炸點爆珠根本滿足不了他們,高香蘭跟高玉蘭都意猶未儘,高澈注意到這點,臨走時給她倆塞了兩小捆乾竹子,任她們回家後再玩。
左居正與陳子航知道她們的意圖,都在一旁看著,隻見高香蘭跟高玉蘭也不去灶上引火,後者拿爆竹,用竹枝在鬆軟的土地上扒拉。
左居正看著,竟然“咦”了一聲,原來,她竟在用竹枝劃聚火陣。
竹為四君子之一,而在道教中,它被賦予了新的概念,被認為是道的物化象征。
《道德經》中有一段話,說:“天地之間,其猶橐籥乎?虛而不屈,動而愈出。”
這裡的“橐籥”指的是竹管類樂器,這裡是說天地的道理,像吹竹管月,宇宙的本質應該是“中虛圓通”的,隻有保持內部的空靈,才能使生氣源源不斷。因此,在道教中,竹管是利生的。
高玉蘭這誤打誤撞的畫陣讓陳子航哎喲了一聲,隨後便凝神靜氣看她畫下去,飄散在空中的“火氣”隨陣法的不斷構築,被集中在那,他幾乎能看見空氣中擦出微小的火花。
有這感覺的或許不止左居正,也不止陳子航,一直被高翠蘭抱在懷裡的驩頭也一動不動地看著,末了,在聚火陣落下的那一刻,他啊秋一聲,噴出一小團火花。
“呀。”高翠蘭將驩頭舉起道,“你噴火了。”
她奶聲奶氣道:“好孩子不能玩火哦。”最近彈窗厲害,可點擊下載,避免彈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