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2022.8.25
“嘰嘰喳喳、嘰嘰喳喳、嘰嘰喳喳”
喜鵲叫聲是很有穿透力的,據說他們叫聲的頻率與聲調是一樣的,“喳喳喳喳”諧音“喜事到家”,講實在的,高長鬆聽了大半天,愣是沒聽見點喜事到家的調兒來,他乾脆集中精力,“聽”他們在說些什麼。
“累死了累死了。”
“從北俱蘆洲趕來容易嗎我?”
“哎,這地兒真好,真不想回去了……”
“快點結束,回家還要給娃捉蟲吃……”
這些心聲聽得高長鬆大囧,這也太打工人了吧?他聆聽半天才理順了,原來,這些喜鵲都是從各地招來的頭領。
凡是聽說過牛郎織女故事的,都知道“鵲橋相會”,等到宋代更是出現了“鵲橋仙”的詞牌名。
說個現實點的問題,鵲橋既然要橫渡銀河,那得用到多少喜鵲?一般情況下,除卻年歲太小的,九州境內的喜鵲都會被征召,從四麵八方湧至此,對他們來說,搭鵲橋這事仿佛鐫刻在DNA中,是代代相傳的,誰都會做的。
眼前這250隻喜鵲,是喜鵲中的小頭目,他們都開了靈智,負責調度周圍片區的普通喜鵲。想想也是,若沒成精,怎麼能在這一頓飯就要花n多靈石的私房館中來去自由呢。
店小二怕也是熟悉他們了,接待起這250隻喜鵲一點兒都不打顫的,直叫領頭的點菜,這下可好了,一樓的小二都集中在大堂,看他們東一榔頭西一棒地點餐,最後還一點都不打軲轆地將菜名通通報了一遍,不止是高長鬆看了震驚,孔吉跟齊書均都被驚呆了。
鐘離珺且不用說,在美食麵前他向來寵辱不驚,壓根沒被樓下的大陣仗給打擾到,至於牛相士,實不相瞞,他的臉色真有點黑,高長鬆看他,總覺著人臉都變成青綠色的了。
嚇!
孔吉是個要求高的,他覺著環境不行,嫌吵,眉頭也皺起來了,可還沒等他說什麼,二樓的店小二就一通操作猛如虎,立馬消音了。
這大安服務業發展迅速,店小二等服務業人士也很有些水平,都很有眼力見,彆的不說,他們報菜單的時候都“唱菜”,唱腔悅耳、聲音動聽,又兼之記憶力出眾,凡是來過一回的客人,他吃什麼不吃什麼記得清清楚楚。
他就像是客官肚子裡的蛔蟲,客官稍微皺一下眉頭,就知道對方在想什麼。
這不就化成孔吉他們肚裡的蛔蟲了?
高長鬆對他剛才的操作有點好奇,他看周圍,隻見他們被無形的障蔽遮了個嚴嚴實實,隻留下一道小門,便問道:“你可是打開了結界?”
店小二笑道:“客官好眼力。”他說,“咱們這樓有些客人喜靜,很不愛聽彆處傳來的吵鬨聲,為應對此,請相國寺的高僧設下結界,這一開,不就靜了?”
相國寺,這個名字高長鬆是聽過的,隻要是看過《少年包青天》的,誰不知道大相國寺?包拯還多次到相國寺祈福呢。
高長鬆老早就發現了,這大安的藍本肯定是宋,明代的吳承恩老先生創造西遊記世界,少不得“以史為本”,在現實基礎上進行創作。
目前結界是僧人壟斷的,看來除了辟邪、淨化外他們開辟了結界的多種用途。
孔吉不客氣地問店小二:“樓下這些黑鳥是怎麼回事。”哎,說黑鳥就沒什麼辨識度了,須知烏鴉也是黑的啊。
店小二回答也是客客氣氣的,隻聽他道:“再過兩日可不就要過七夕佳節了?咱這您也不是不知,那鵲橋的中段就是由大安起的,故喜鵲從四麵八方而來,得在城中呆兩日。”
“那喜鵲的頭領是極愛吃我家十八怪的,自嘗過一次,每年都要來上一回。
”說到這還挺光榮的。
孔吉是挺傲嬌的,但也不是不能溝通,搞些“此路是我開”的霸王勾當,店小二說完他也不講了,反倒是往樓下看。
看著看著他又說:“這些黑鳥難不成未修成人型?”怎還保持著鳥的樣子?
店小二又搖頭道:“非也非也,既開了靈智,多是有人型的,隻可惜我們這店小,若他們真化形了,哪能容納這麼多客人。”
這話是真的,孔吉聽完也不說什麼,接著吃自己的蟲子了,他對喜鵲們的好奇是有限的,但等他回頭時卻發現……
孔吉:!蟲子!最愛的蟲子怎麼沒了?!
立即鎖定罪魁禍首鐘離珺,他正在慢悠悠地嚼花生米。
鐘離珺扭頭:?
孔吉正要爆發,就聽見一直鐵青著臉的牛相士發話了,這才發現,他此時的坐姿很是微妙,竟然是半側著身子,又用手擋住自己的半張臉。
隻聽他虛弱道:“勞駕,屏風可否往這挪挪?”一副想把自己遮得嚴嚴實實的模樣。
看到這裡,高長鬆腦袋上的小燈泡亮了,妖氣弱,對喜鵲又ptsd,而且還是牛,他小時候也是學過《牛郎織女》課文的,還記得牛郎一開始能渡天河是因為他披上了老牛的外皮,當時高長鬆還思索了一下,怎麼牛皮就能過河了?後來才知道,北地傳統的皮筏艇子用的也是牛皮。
後來陸陸續續看過不少其他版本的牛郎織女,比如什麼一開始過銀河是老牛砍斷了他的犄角,牛角落到河中就變成了小舟雲雲。
總之,老牛在這出神話中,扮演了“紅娘”與“渡舟”的角色。
在場的人都注意到了牛相士的異狀,連孔吉的怒火都被轉移了,但他們都是體麵人,看破不說破,隻吩咐店小二把他遮擋嚴實了,其他人都“此時無聲勝有聲”,什麼都不說,但仿佛在催促著牛相士說點什麼。
後者也沒有特彆神秘主義,長歎一聲就開始大自爆了。
隻苦笑兩聲,道出他的故事。
*
牛相士不用說,自然是跟著牛郎的那一隻。
但跟其他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小嘍囉不同,他跟著牛郎是要報恩的,原來這牛曾修行了多年,差點就修成妖仙了,誰知在修煉的過程中出了岔子,可以同等為走火入魔,修為大損、丹田破裂,沒幾年可活了,正好牛郎當時救了他,便跟著對方做農活,權當報恩。
想想也對,如果他不是有修為的牛,怎麼會知道隻要留下羽衣七仙女就跑不了了,他的皮又怎麼能渡過銀河呢?
總之,牛相士以前還是很牛的。
本來,他雖幫了牛郎,卻隻是出於同情之心,畢竟王母分開牛郎織女的心還是很堅定的,牛相士想反正自己都要死了,就圓了牛郎最後一個夢,說到底,如果不是自己道破羽衣的用途,也不會鑄就這一番孽緣。
但牛相士沒想到,自己都下地府了,竟忽然被提拔成了妖仙。
他自己都覺著怪,要不是他,牛郎織女能在一起嗎?那王母彆說是提拔他了,得把他打下十八層地獄狠狠折磨一番啊。
結果,他跟牛郎一個成了人仙,一個成了妖仙,真是怪哉怪哉。
成了妖仙之後,他老牛的際遇也不是很好,強如孫悟空也隻給了個折辱人的弼馬溫當當,他這頭牛難不成還能強過弼馬溫嗎?當然是不行的。
牛相士在天庭當了很長一段時間的邊緣人物,他身上壓根沒什麼正經職務,一般就是玉帝想起來了,要降個祥瑞,就讓他去辦。
牛象征著牛耕,這年頭的祥瑞多是跟風調雨順搭關係,讓他去正合適。
偶爾太上老君那裡的牛不夠了,他就要搖身一變,當對方的替身,這搞得太上老君的牛很看不上他。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再說孫悟空是個弼馬溫,但他也是有地方住的,牛牛就不同了,他是仙,但分給他的住處跟牛棚無異,跟他住在一起的都是些什麼?載人的丹頂鶴、傳信的青鳥、傳遞喜訊的喜鵲等等。其中喜鵲的部分職能跟青鳥重疊,以至於他的主要業務變成了一年一次的搭鵲橋。
彆說報喜了,那都是給人族報喜,不算什麼仙人工作。
鵲橋就不一樣了,跟人間的帝王要造勢一樣,天上住的這些也是要每年都上演大型活動來維持一下神秘的。
準確說來,其實不是一年,而是一天。西遊記裡的時間觀比較混亂,反正官方說法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對地上的人來說,七夕是一年一度,對牛郎織女來說,確實每天都能全家團圓一次,那些被征召上天的喜鵲精也是日日忙活。
想起天庭為數不少的喜鵲們,牛相士都要戴上痛苦麵具了,實不相瞞,他們實在是太太太太太吵了!
比一千隻鴨子更加折磨人的是一千隻喜鵲,而且他們還總是來跟牛相士套近乎,讓他說牛郎織女的愛情故事。
喜鵲倒是沒什麼壞心思,畢竟人間四大喜中有“洞房花燭夜”,對他們來說,甜蜜的愛情當然是喜事啦,而且這最後結局也很美滿,都成神話了,肯定要聽。
於是牛相士說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
慘、慘!高長鬆看向牛相士的眼神中充滿了同情。
實在是太慘了。
在場人都已經感受過250隻喜鵲的戰鬥力,1000隻,他們真想都不敢想。
哎,這些鳥兒聚在一起如此之吵,也難怪神仙獨辟一塊地讓他們住了。
齊書均到底是在東勝神洲長大的,他想:落難的鳳凰不如雞,這些個小妖仙,還真沒有國內的大能、老祖宗厲害,因此他並不認為牛相士是仙人有什麼大不了的,對他隻有同情與擔心。
他提出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既如此,你眼下豈不是從天上私逃下來的。”
這回倒是高長鬆先說話了,他回憶了一下從天界逃下地的無數坐騎、童子表示:“這應當是不打緊的,天上一日,人間一年,又兼仙家成日裡忙忙碌碌,一時半會兒也是想不起來的。”
“牛相士,您說我說得可對?”
牛牛擼胡須道:“正是這個理。”
他以前還膽戰心驚的,後來聽那些東西南北不斷奔波傳信的青鳥講八卦,說天界上演坐騎大逃亡,不少都跑地下去了,後來老黃牛又想,是啊,就那麼點神仙,他們這些精怪卻如此之多,誰管得過來呢?而且自己又不領重要差事,一年能想起自己兩三天就不錯了,比起在天上呆著,肯定是下地鬆快。
而且……
想到這牛相士就悲從中來了。
當他在喜鵲堆中時,總覺得還不如讓他直接在地府投胎好了,他寧可投身成一隻爬蟲,也不想遭受這般精神上的淩遲。
終於,鐘離珺餐也用得差不多了,他放下筷子點評道:“所以,那二百來隻喜鵲中有認識你的?”
牛相士點頭:“我認出了三兩頭領。”
高長鬆其實想說,他覺得全天下的喜鵲都長得差不多,牛相士能看出區彆,那是練出來了。
孔吉的犀利程度跟鐘離珺不相上下,他雖然同情過牛相士一瞬間,思想卻是很清明的,隻聽他挑眉道:“你這牛,也不算很老實。”
“你說不想見喜鵲,何必要在這七夕佳節現身,找個洞府避開也就罷了。”他喝口果酒道,“饒是貪戀人間繁華,也不在於這一時,倘若被看見了,就聽那些黑鳥嘰嘰喳喳叫喚,便知他們是藏不住事的。”
牛相士擺出了悲苦臉。
還是
高長鬆打圓場道:“我想,並非牛相士明知故犯,他隻是想跟在場人一般共享七夕佳節罷了。”高長鬆道,“想必牛相士也記掛當年生活在一起牛郎織女伴孩童,想要趁此節日遠遠看上一眼罷了。”
高長鬆猜得當然沒錯,牛相士確實挺懷念跟牛郎在一起的田園牧歌生活,也有點放不下曾經趴在自己背上玩耍的孩童。
哎,隻可惜他入仙籍之後反倒跟牛郎等相距十萬八千裡,根本見不到人。
牛相士以他水汪汪扽牛眼睛看向高長鬆,仿佛在說“知己啊!”
高長鬆大汗,心說正常人應該能猜到吧?
耳邊忽然傳來係統“叮”的一聲響,高長鬆支棱起來了,他就猜老黃牛這種重量級嘉賓,是一定會觸發任務的,讓他來看看任務到底是什麼。
傳奇任務——那一年的七夕節
一看這名字,高長鬆的眉頭率先挑起來了,好家夥,夠文藝!
接著往下看,內容上跟他想象得差不多,無非就是牛牛還在懷念牛郎織女一家人,可隨著時間流逝,當年在一起的快樂記憶已經蒙上了一層灰,希望今年七夕能夠留下新的回憶,讓他將那層灰揩拭乾淨,憶起當年。
高長鬆思索一下,這件事說簡單也簡單,說難也難。他的第一反應其實是排個牛郎織女的戲,在七夕當晚搬到戲台子上。
但這個吧,需要時間,也需要人寫本子,高長鬆已經放棄了,自己就不是那塊料,動聽的唱詞與他無緣。
更何況,今年七夕還有《倩女幽魂》,雖說它與這節日隻有愛情元素搭邊,高長鬆也相信,它一定會吸引無數人的眼球。
歌舞戲的路被堵死了。
高長鬆陷入沉思:還有彆的法子嗎……
……
這問題困擾了高長鬆好幾天,待他領著新一批的磨喝樂做廣播體操時,都沒解決。
高長鬆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希望風帆》還是《七彩陽光》,他整了個動作大拚接,新鮮出爐的磨喝樂跟著他有樣學樣。
鄧陵門人彆的不說,藝術修養還是很高的,他雖然畫不出高長鬆心中的二次元小人,但這批磨喝樂也稱得上栩栩如生,連他們的做操動作都那麼輕盈。
高長鬆看他們,不知咋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個念頭,他想自己一開始想要二次元小人的原因,不就是希望他們給自己演舞台劇嗎?
小人舞台劇?
高長鬆順著思路想下去,想這玩意兒眼下也不是沒有,傀儡戲無論是在大唐還是大安都很風靡,本地還有名為陳忠貴的傀儡係藝人,聽說他時常被各大家雇傭,去家中演戲。
人偶戲跟傀儡係相似,都有硬傷,那就是傀儡實在是太小了,最多隻能在一小撮人麵前表演,人但凡彙聚成牆,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那如何讓人影變得更大隻?
高長鬆第一反應,就是曾經在《名偵探柯南》中看過的“偽·工藤洗衣機”的出場,大概是說柯南站在垃圾桶上,借助光影投射,呈現出更高的,屬於工藤洗衣機的影子,現代的投影技術跟其有異曲同工之妙。
但在沒有科學器械的當下,他也隻能利用光影,將小磨喝樂的影子不斷放大。
到這,高長鬆的想法就基本成型了,他想到的是曾經搬上過春晚的“影子舞蹈”。其最初起源是西漢便被發明出來的皮影戲。
他目前準備讓這些靈活的小人在白色幕布後跳舞,並配以旁白講述牛郎織女的故事,彆看牛郎織女的故事傳承這麼多年,他們甚至沒有被改編成歌舞戲搬上舞台。這年頭的歌舞戲一般都會選□□謠或者曆史事件改編,人儘皆知的神話反而被忽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