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修士將邸店團團圍住,為首之人竟是一名女冠。
隻見她為戴冠幘,身著上褐、下裙,外罩帔,足登靴履,穩穩踩在劍刃上。
她身後有道士,有和尚,也有穿文士袍的讀書人。
路上行人見這陣仗都驚呆了,但驚呆過後就是興奮。普通百姓都感覺不到劍氣,更不知靈氣為何,他們隻知道日複一日地上香拜道或者佛,以求得神靈庇佑,對唐的普通百姓來說,神仙與他們稱之為仙長、仙子、法師的人區彆並不是很大,反正就是修行之人,跟他們這些肉體凡胎不同。
修行之人的基數少,而且在大唐,他們一般都是很守規矩的,嚴格遵循《唐律》,白天不禦劍,夜間不超速行駛。
這樣修行之人跟尋常道士壓根沒什麼區彆。
一手持青萍劍的少年文士道:“謝仙姑,剛才那道劍氣是?”
他們在大唐,幾乎沒感受過如此銳利的,可引得天地變動的劍氣。
用符籙溝通天地還差不多。
被稱為謝仙姑的正是為首的女冠,此女冠來頭不小,聽說她極有悟性,七歲就開始讀《道德經》《黃帝內經》,十歲就開始正式修行,因機緣巧合得神仙傳授上清大法。
她本名謝自然,在全天下的修士中都很有名氣。
此時謝仙姑一動不動看那邸屋,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大唐之中也不是無人能發出如此銳利的劍氣,可這樣的人不應該在人煙罕至的地方練劍嗎?此時在揚州市中心攪動雲雨,誰知他安的是什麼心,若是劈歪了一點,定然是死傷無數。
而且,此人的身份還不能確定……
《唐律》明文規定,修士無故不可在鬨市區溝通天地,引發異象,這比白日禦劍飛行罪重數十倍。
在眾修士的盯梢中,邸店的門驀地一聲被打開。
那真是很有氣勢的開門,兩扇木門向左右洞開,發出“轟”的一聲響,隻見一身著白衣的影子映入眾人眼簾。
葉瀾看上去是很有欺騙性的。
她站在那,就像是西門吹雪亂入了曆史上的大唐,又因修士好奇裝異服,也不覺得很怪。
謝仙姑:“……”
好怪,但看上去有點帥!
葉瀾的臉很冷,你看著她,像看一座泥古不化的冰山,而她腰間的劍,那實在是一把好劍,劍鞘擋不住四散的靈力。
她冷冰冰地問:“何事。”
眾人:“……”
好拽,但有點帥怎麼回事?
*
葉瀾並沒有慌張。
實際上,她堪稱心如止水。
這等陣仗她也不是第一次見過了,要知道,人在貧窮時是會做很多事的,劍修最愛為了靈石鋌而走險,做那些明知不可為的任務。
她被妖獸圍攻過,被修士圍攻過。
劍修,都擅長化不可能為可能,於千萬人中殺出一條路來。
更何況,想到自己初入大唐,人生地不熟的,葉瀾就更加放心了。
誰人都不認識,意味著她不曾欠錢,更不曾欠下人情。
於是她淡然回應道:“何事之有?”
這氣度,委實感染了不少人。
謝仙姑見的修士多了,看葉瀾模樣,她沉吟後問道:“道友可是自東方而來?”
正如同對西牛賀洲人來說,唐是東土大唐,對唐來說,東勝神洲又在他們的東邊了。
葉瀾頷首:“正是。”
兩字一說,分外高冷。
謝仙姑看她態度不錯,心放下了大半,又問:“道友剛才可是在練劍?”
葉瀾又說:“正是。”
她回答得甚至很理直氣壯,不過也是,葉瀾其實不很清楚唐朝那過分嚴謹的管理,而且她並不認為自己練劍有什麼危害治安的。
聽到這,謝自然也有了些想法,她先從劍上下來,禦劍飛行讓她俯視葉瀾,可這般居高臨下的審視實非待客之道,她選擇跟葉瀾麵對麵,1v1。
靠近了看葉瀾,那股冰冷冷的劍修氣更甚,謝自然發自內心稱讚:好漂亮的劍氣。
真是其人如劍。
她問:“道友可是初次來唐?”
葉瀾高冷點頭。
謝自然長話短說:“與東土不同,大唐對修士的限製頗多,道友既是初次來唐,對這些條條框框怕不是很清楚,可否請道友移步衙門,由我代為講述一番。”
其實,如果換做彆人,那就不是到衙門學習,是直接蹲大牢了,可因葉瀾長得好,氣勢又盛,給人的第一印象就很好,不隻是謝自然,在場大多修士都認為,像她這般的人,是不可折辱的,想來對方在市中心放劍氣,不過是無人提點罷了,跟她叮囑兩句拉倒。
甚至,他們中很多人都想留下來,跟葉瀾搭上幾句話,有些人是對她的劍氣感興趣,有些單純覺得她看上去很好,可以交個朋友。
葉瀾是配合官府的守法之人,他們劍修在大安簡直是遵紀守法第一人,當然,這跟他們付不起做罰款的靈石有關,哪怕是觸犯了法律,也隻能服徭役。
服徭役花的時間太長,有這功夫,不如打工。
於是她點頭道:“好。”
葉瀾是有點想道歉的,可她想想,自己都沒弄清楚,究竟哪兒不對該道歉,於是準備先聽謝自然說說。
這一場動靜雷聲大、雨點小,在葉瀾的配合下草草收場了,那些從四麵八方趕來的修士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如雨點般融入人中,隻餘下一群百姓津津樂道,談論謝仙姑那馮虛禦風的姿態,還有葉瀾的白衣。
*
再說葉瀾,被一群修士保駕護航送至衙門。
到這裡,審問方就要改了,謝自然跟那些門派中的弟子一樣,守揚州城是修道人的徭役,過幾個月就要一換。
她雖有名望,卻沒有衙門的編製,審問葉瀾的是吃皇糧的修士。
人家看見她,也是先一愣,然而此人雖不算酷吏,卻也很守規矩,橫眉冷對道:“邸店的異象可是你引起的?”
葉瀾冷冰冰道:“我隻是在練劍,不知有何異象。”
劍氣從天不是基操嗎?他們在淩霄派的山峰上練劍,不攪得風起雲湧都算學藝不精。
吏員看她這態度,不算很高興,你好歹服個軟吧?
剛想拍手邊的驚堂木,卻聽見謝自然婉轉的聲音:“我曾聽聞東勝神洲的劍修,劍招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一劍既出,鋪天蓋地的海浪也可被分作兩半。”
葉瀾眼皮子微動,心說:是這樣的,隻可惜他們劈開海浪會影響本地漁夫捕魚,劍修當不起那投訴,也無錢賠魚,因此,很快就沒人這麼乾了。
她是個識時務的,知道此時謝自然在為她講好話,但因沒搞清形勢,不願添亂,她乾脆一個字不說。
當然,看在唐人眼中,她這姿態分明是默認了。
吏員也曾聽說過大安國的劍修,但他是聽說這群修士身為劍、心也為劍,雖跟大唐修士走的路數不同,卻十分強悍,大妖怪說斬就斬。
但他想,自己這兒好歹也代表著唐國的麵子,該問還是要問的,於是他厲聲道:“你可要說剛才在練劍?”
葉瀾頷首:“正是。”
吏員想了半天,決定以警告為主:“甭管你從何而來,既踏上了大唐的土地,便要遵守我們這的律法,大凡是會引發天地異動、造成靈力紊亂,可能會因此百姓惶恐的修煉之法,都要去離主城區五十餘裡的郊外才可做得,且還不能挑白天,儘量等晚上。”
“絕不可打擾百姓生息。”
他又說:“念你初入大唐,視為無心之過,隻口頭說教一番,罰幾兩銀錢罷了,你看可行否?”
葉瀾:……
罰款!
她呆若木雞。
我沒有錢!
可她這在原地不應腔的模樣,似乎引起在常人的遐思,隻聽謝自然幽幽歎口氣道:“跟能劈出驚鴻之劍的道友談錢,未免有些俗了。”
她是比較常見的,不差錢也不會用金銀汙了眼的仙子。
她回頭對葉瀾道:“見笑,這罰,便由我替你拂去吧。”
葉瀾:!
天呐嚕,大唐是什麼人傑地靈之地,這兒的修士也太好了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