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2023.2.26
吃早飯時,高長鬆帶著吊兒郎當的木吒來跟一眾新老員工認識。
食堂的人比較整齊,跟在高長鬆身後的男人容貌端正,眉眼間卻填著股機靈勁,邊走邊向四周張望,想一探農莊中的謎團。
這兒究竟何德何能,讓菩薩親點送他來此勞動?
高長鬆比較淡定,他介紹道:“這是木吒,菩薩親點送來指導工作的。”又點名角落裡狼吞虎咽一疊炊餅的豬八戒道,“豬剛鬣,先帶他去豬圈看看,教出來後就走馬上任,成你的搭檔了。”
豬八戒先看木吒一眼,對臭男人,他向來不投入更多心思,又埋首入餅中。
隻含糊道:“咱倆倒是一隊,菩薩令我去當和尚取經,令你來這莊中勞作,真都是打蛇打七寸,很不叫人舒坦。”
木吒就不樂意了:“呆子,讓你取經還不樂意?這可是前世修來的功德福分,足以讓你再去西天成神成仙,犯了錯的豬妖能有這待遇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豬八戒聽他的話更不高興,立刻把炊餅往桌上一砸道:“你懂什麼,若你想要這福分,自己去就是,俺老豬隻想吃飽穿暖娶一如花美眷,這日子給我神仙也不換。”
他隻想當酒肉和尚,不想當和尚!
木吒挑眉看他,不知是唏噓於豬八戒的誌短,還是心覺他說的有道理,總之不吭聲了,而是找了一處坐下。
他抬頭看高長鬆道:“我可有餅吃?”
高長鬆自己還沒吃早飯呢,他剛才掀開大灶,發現今天不僅有餅,還有餺飥,歡天喜地地舀上一碗,配點酸爽白麵餅,美滋滋地啃起來。
因用料紮實,這裡的滋味一點都不輸外麵酒樓。
他含糊不清道:“仙長自便。”
木吒剛準備去領,紅孩兒又陰陽怪氣地摔碗道:“天上的神仙,那不該早辟穀了,要吃什麼餅子?”
哦,妖怪看不上神仙,天經地義。
高長鬆沉默地想:好家夥,員工多了竟也出現派係問題,不僅如此,還舞到他麵前了。
話說回來……
他看了眼跟紅孩兒同桌的沉默菩薩,顯然木吒並未看破他的廬山真麵目,高長鬆不由感歎:這偽裝功夫真是一等一。
高長鬆忽然有點同情木吒,也就是說,他一舉一動都在觀音菩薩的眼皮子底下?
希望他彆背後偷偷罵領導,那不就被聽個正著了?
狼吞虎咽完餺飥後,高長鬆逮住即將逃跑的觀音菩薩道:“慈郎啊,後山的魚塘挖得怎麼樣了?”
本著能者多勞的原則,高長鬆給觀音菩薩加壓加碼,先讓他到各處輪崗一遍,什麼雞鴨豬、果木、蔬菜、穀物全料理過,成為多麵手後又讓他去看人挖魚塘。
同期進來的佃農都很羨慕觀音菩薩,偶爾有人到他麵前表示:“這是郎君在栽培你啊!”
又說:“倘若之後你成為了田間大總管,可彆忘記提攜我們這批同時來的,給派些輕省活計。”
觀音菩薩哪裡經曆過這一茬?好在他扮演的農民慈郎是個少言寡語的,隻肖點點頭。
他其實內心懷疑,高長鬆是看破了什麼,在刻意壓榨他,對方顯然是個有能耐的,否則也不會將這麼多妖怪降得服服帖帖。
然而,若是凡人,又怎敢指示他這樣的菩薩呢?這倆念頭在觀音菩薩心中不斷打架,最後他確定,應該就是這人資本家做派,見他做活快多委派他工作罷了。
來自唐朝的觀音菩薩還沒體會磨洋工一詞的真味。
*
魚塘建的位置比較巧妙,卡在果園與豬圈雞圈之間。
為高長鬆設計農莊的人,深諳“
生態農場”的道理,力圖在這並不狹窄的空間中實現生態平衡。
高蒼鬆對此是個門外漢,他隻能從貧瘠的地理知識中挖出“桑基魚塘”這幾個字,知道自己這運營的該是“果基魚塘”。
說讓觀音菩薩看,其實挖坑填水,實現自由流動都委托給了施工隊,觀音菩薩隻要在一旁發呆圍觀就行了。
看在陽光下泛著粼粼波光的湖水,高長鬆快樂極了,他不由打開領土地圖。
魚塘這塊顯示“正在建設”中,但看他的任務進度條不難發現,隻要這一塊地建設完畢,他就能完成最後的升級,取得錨點二。
高長鬆都想好了,到時候一個錨點按大安,另一就放在長安,等到刷出錨點三,他就設置在高老莊,確保狡兔三窟,無縫銜接。
對了對了,還有一事。
高長鬆對望呆的菩薩蒼蠅搓手:“慈郎啊,你看看,咱們這水裡該填什麼魚苗呢?”
珞珈山應該有魚吧?後麵不還養了一尾靈感大王嗎?要不咱就一塊提供了?打造遠在東華國的珞珈山分山?
看他這幅員遼闊的農莊中有如此多的珞珈山元素,這分部的名頭還是當得起的?
隻可惜,觀音菩薩根本沒get到高長鬆的點,更沒想到他膽大包天的念頭,隻是呆愣愣地看著他,用同樣沒有起伏的聲音感歎道:“郎君,我不知。”
我真什麼都不知道。
……
高長鬆乘興而起、敗興而歸,真在養什麼魚上犯難了。
普通種類咱們也可以,但他胃口被喂大了,隻想找最精貴的魚苗,養出最細嫩的肉,彆的不說,家裡有嗷嗷待哺的娃,無論烏雲還是驩頭都是水產愛好者,養尋常品種,他都擔心餓到孩子。
推門後,卻發現鐘離珺盤腿坐在矮桌前,一筆一畫寫著什麼,看高長鬆來了,還有點不好意思,一股腦將那張紙藏進儲物空間裡。
這慌亂的模樣讓他想起自己繪製的鐘離珺畫卷,想到那懸而未決的下半身,高長鬆就有點臉紅。
他欣喜地想:這麼慌張,莫不是給自己寫詩吧!
鐘離珺熟讀四書五經,雖不至於能考科舉,寫一兩首酸詩還是沒問題的。
高長鬆一邊不好意思一邊也想逗他,喜滋滋地上前道:“你在寫什麼,可否讓我看看?”
鐘離珺說:“……這不好吧。”
還是很不好意思。
高長鬆不鬆口:“莫非是送回長安的信件?我看這裡風調雨順,最近也沒聽說長安城有甚災禍,許是破碎的幽冥之路已自動愈合?”扯了通有的沒的。
鐘離珺搖頭:“並非送往長安的信件。”
高長鬆心說:那我就更要看看了!
在他的再三催促下,鐘離珺終於將紙拿出來,可惜的是,高長鬆看了個開頭,表情就裂開了,這其中的內容,不說跟他有半毛錢關係,那是全無聯係啊!
不僅如此,還提醒了他鐘離珺的原始設定——吃貨,以及他們就是由無數碗豆花勾搭上的!
那鐘離珺究竟寫了什麼呢?
“州東有一家酒店,名叫仁和酒店,這家酒店十分奢靡,往來人進入期間,哪怕是獨自斟酒也要擺上一套溫酒的器皿,三五張果盤,以及三個水碗。配套的瓜果十分新鮮,勉強對得起他的價格,就是蒸菜不好吃,隻是平平。”
“若說他們家有什麼特好的,當屬一酥酪,可打五星,色如白玉,入口便能化成渣,連吃十塊而不膩味,清甜可口。”
高長鬆越看越驚奇,鐘離珺則緊張極了,他麵色如常,手指卻藏在案台下,緊緊攥在袍子上。
這種感覺,就像是上課偷寫被同桌發現,津津有味朗讀。
高長鬆奇道:“
你這是要投稿?”
鐘離珺先訥訥道:“不過隨便一寫罷了……”
高長鬆卻說:“寫得如此好,不若在小報上登出,正巧前些時刻魃宥前輩還苦於沒有文稿填版,成日裡就催促那些文人快馬加鞭寫傳奇,整得人苦不堪言,我就覺得你寫得很好,文筆幽默,食乃民生大事,東華城內人又重口腹之欲,可我猜他們那些見地都不如你,同郎君一般的老饕我還真未見過。”
“既然有心,將這些給分享了,又有何不可呢?”
高長鬆確實是這麼想的。
他很推薦鐘離珺找新工作。
東華國的修士一般都身兼數職,且不談打工王者劍修,像是丹修、食修等多半會兼職煉丹藥、當廚子。
符修的話會以門派為單位,接一些齋醮科儀,婚喪嫁娶時都需要他們。
鐘離珺這樣的外地來客,想找工作就很難了,除了跟劍修搶跑殺野豬外,他就沒個正經工作了。
結合他的日常愛好,開辟出美食評論家的新道路,既能給當地的老饕們點燃一盞指明燈,又能給他本人發揮的餘地,何樂而不為呢!
在高長鬆的鼓勵下,鐘離珺臉都要紅了,他緩慢地說:“其實,我一直有記錄各地美食的習慣,倘若這真能刊登在小報上,那些過去的心得經驗,也不是不能分享。”
高長鬆更高興了,看看,果然一說美食,他話都變多了!
說到這,高長鬆忽然想起自己的來意,便詢問高長鬆:“我想在水塘裡多養些魚,郎君知道哪裡的魚苗最佳嗎?”
鐘離珺思索道:“十二郎聘請的廚子手藝平平,隻能以材質取勝,尋常魚苗無法與穀物相配套,我記得你認識一龍族公子,既如此,何不向他求一尾魚苗?龍宮所出的魚與凡間的定不相同。”
高長鬆卻很猶豫:“玉龍三太子離開東海已久,誰知他能否變出魚苗?可不去問他又覺得可惜,你說的對,我抽空去見一見他吧。”
……
觀音菩薩在玉龍三太子處铩羽而歸,頗為鬱悶,可惜他威逼人的手段慣是粗糙,竟想不出他為何反應如此大。
思來想去,他入夜拜訪普賢菩薩,一同探討。
普賢菩薩居住在峨眉山,蓮台泛著流光溢彩,托舉觀音飛至山頭,隻見他麵目慈善,法衣莊重,身邊更是隱隱約約縈繞著仙音。
一去才發現,普賢菩薩竟然跟黎山老母一同論道。
黎山老母是神話中的女仙,一些有名的女將軍、女妖怪都是她的徒弟,往遠了說,楊門女將穆桂英、女扮男裝祝英台以及白娘子都拜在她麾下。
在高長鬆那安住下的白衣秀士,也跟黎山老母有師徒情分。
峨眉山是一座背斜斷塊山,遠比珞珈山料峭,它的高峰在雲端之上。
這跟珞珈山又不同了,珞珈山的雲霧是飄渺的,像一條悠長的絲帶,縈繞在山體周圍,而峨眉山呢?
在山腳下仰視山巔,隻能捕捉到雲的橫截麵,再也看不見山尖尖了。
普賢菩薩的山頭,更有雲上之城感。
普賢菩薩看著沒那麼慈悲,卻更文雅,他對觀音笑道:“真是稀客,我這處地兒也不知吹什麼風,一下來你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