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聊天說到哪吒,張口閉口都是“小將軍”。
故哪吒說不愛與其父交流,與他麾下的將士卻頗為親厚。
於是,木吒帶給他的閒書,也流入這些將士手中。
他們中有不少儒將,不僅會領兵打仗,還寫一手好書法,他們從哪吒手中小心翼翼接過話本、散文集,抄書。
如何打發天界的漫漫時光呢?除卻打熬筋骨,隻有書能慰藉他們的心靈。
一些本不識字的將領,也在儒將的幫扶下學會文字,讀通四書五經,毫不誇張地說,他們再練練,都能去考狀元啦!
司馬錯字寫得好,就是用不慣薄白紙,他一邊抄一邊唧唧歪歪:“還是竹簡好,用紙抄,總覺得不得勁。”
旁人白眼他:“你那小屋子,放得下幾十斤竹簡?”
“更何況,天界哪裡有竹簡,去珞珈山砍紫竹嗎?”
司馬錯不說話了。
這些將領,帶兵時軍紀嚴明,等從戰場上退下來,那真是八卦與閒聊齊飛,還喜歡嘴上嫖人。
這群人都有一心二用的本事,邊抄邊讀。
司馬錯被分配的,正是《東洲夢華錄》,注意不是“東京”。
作者是一名小資的人族修士,十幾年前來到大安,早將這裡當成了第二家鄉,他在這繁華的都市中買了一套小房子,在當公務員的同時,逛完都城的每一個角落。
《東洲夢華錄》分好幾十個篇章,這些篇章分為三大類,一是以地點為題,寫這附近的建築與活動,二是以節日為題,寫節日習俗,三則是寫各種行當,介紹哪家的酒最好喝,哪裡的姑娘最漂亮等等。
像這些天兵天將,多是秦漢魏晉時期的人,那年代的生產資料很不發達,彆說夜生活了,娛樂活動都很有限,這也有利於他們來天庭後保持清心寡欲。
東洲生活,對他們中絕大多數來說,都是難以想象的。
忽的傳來咽口水的聲音,隻聽見有人道:“你們說,東洲美食真那麼好吃?”
“這裡寫果子比蟠桃還甜哩!”
“你也信!”有將軍不屑道,“咱們都沒吃過蟠桃,他們地上的怎就吃過了?”
又有人插嘴道:“還真不一定,當年大鬨天空的猴子,不就是那跑出來的。”
“哎,他吃蟠桃也太浪費了。”
“你們都在說吃的,要我說,東洲的男男女女,情誼都很深刻。”
這時說話的,是一抄話本的天兵,他不知道作者構思時運用了誇張的手法,隻以為這是寫實,被瓊瑤式的戀情驚呆了。
前世今生、陰差陽錯、追妻火葬場,這些要素,打碎樸實古人的三觀。
他甚至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
於是屋內又傳來悠悠的歎息聲。
“哎,真想去看看啊……”
這是天兵們的心聲。
“大膽!思凡可是重罪。”好在有明事理的即時掐斷這一妄念,他們可不像是太上老君的童子,某某菩薩的坐騎,是關係戶,天兵天將下凡被抓,就直接斷仙骨、去仙根、神魂俱滅了,這種想法還是不要有為妙啊!
然而,“想去東洲看一看”的妄念,隨著這些書本,在天庭中散播,越來越多的人借前人手書抄寫,哪吒根本沒想到,自己不過好心一借書,竟就卷起浪潮了。
……
話本在地下流通時,膽大包天的哪吒已將將士們的妄念付諸實際,帶精衛一起下凡了。
他們倆都是離經叛道的,在天河邊看了一天書,又玩過大半天新鮮玩意,一拍即合。
這東洲真真是有意思,不能讓木吒一個人在那吃香的喝辣的,他們也要去。
兩人甚至沒做萬全的準備,而是來了場說走就走的旅程。
精衛化作鳥身,她的羽毛色彩繽紛,有紅的、有綠的、有藍的、有黃的,煽動翅膀,鳥身劃過天幕,遠看去,像一道流星,泛著流光溢彩。
哪吒也一樣,他腳踩風火輪,火焰與其說在他腳下,不如說包裹著他的身軀,他下凡聲勢浩大,像一顆因與大氣層摩擦而裹挾著火焰的小行星。
這一切都沒引起東洲人的戒備,誰叫他們那兒的妖魔鬼怪修士太多了,有什麼聲勢都不奇怪。
可惜這兩仙的方向感不強,降落在東洲一與世隔絕的山林中,走了蠻長一段時間,才搞清官道的方向。
精衛嫌棄道:“你竟不認路。”
她想自己或者那會兒,人還是部落製呢,連城邦都沒出現,哪吒難道不比她熟悉城市大路朝向哪?
哪吒很不高興,他比精衛矮了一個頭,兩人站在一塊,活似小學生搭中學生。
他說:“我們那會兒,哪有這麼多的城!”
商代末,封建集權還沒建立呢!
對唐代人來說,他倆是古人中的古人。
這二人從城門大剌剌跑進去,都沒想換張臉,當然就被守門將士攔下。
“公驗何在?”
就是古代官府開具的,證明身份的文件。
無論是在陳塘關橫行霸道的哪吒,還是炎帝的愛女精衛,都沒聽說過這高級玩意,他們還活著那會,靠刷臉就能橫著走。
像他們這樣的土老帽,守門將士見多了,西天的妖怪大王,有衣衫襤褸,也有光鮮亮麗的,然而,哪怕是開跑車的牛魔王,都不知道公驗是什麼玩意。
他隻眈一眼,便能看出哪吒精衛身上好東西無數,再看他們挑染的頭毛,便知不是那些正經的人族修士。
守門的心說:是兩妖二代。
就是看著有點傻。
“沒公驗的走另一條道。”重新注冊身份證,進行城市化教育又是另外的流程了。
總之,哪吒他們折騰三天才順利進城,被灌一肚子的城規,二者被從小黑屋中放出時,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
哪吒仰天長嘯:“這跟我想象中不一樣啊!”
精衛直點頭。
他們沒頹太久,等走過府衙幽暗而曲折的小路,驀地出現在他們眼前的,是一條長且寬的河流。
這是東勝神洲的母親河,汴河。
千支帆船撐著奔騰的河水,由汴河口而出,分散至各支流,將來自大安的奇珍異寶,播向四麵八方。
洲橋橫跨河麵,這橋麵實在是太寬敞了,可同時容納千人,並駕十台馬車。
橋麵兩側是琳琅滿目的小攤,此外傀儡戲藝人、說唱藝人,也不忘記來個求打賞的即興表演。
哪吒跟精衛的嘴巴張大了,他們愣愣看著眼前的景色,隻覺《東洲夢華錄》所描摹的,隻是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
哪吒喃喃自語:“這不比天庭有意思多了。”
精衛直點頭。
於是他們化作兩尾遊魚,一頭紮入東洲的海洋中。
……
講完哪吒與精衛的豐功偉績後,鐘離珺暫時告一段落,他喝一口茶水,清清喉嚨,也給高長鬆留下反應的時間。
高長鬆聽得一愣一愣:“這都是誰跟你說的。”
有鼻子有眼,仿佛身臨其境。
鐘離珺說:“木吒。”
高長鬆:“……”
你這始作俑者,還好意思說!
要不是給哪吒送閒書,哪有這麼多事!
高長鬆腹誹了一會兒,又對哪吒與精衛的冒險記有些好奇,哎,其實他對這倆人仰慕已久,很想去見見。
他小時候還天天唱“少年英雄小哪吒”呢!
對方在他心裡可是打敗石磯娘娘的大英雄。
“所以,他倆兜兜轉轉一圈,最後去見木吒了?”
鐘離珺道:“也不是。”
“最後是見到了,過程有些曲折。”
高長鬆問:“怎麼?”
“歸根究底,關撲不是好東西。”鐘離珺說,“他倆沉迷關撲,輸得都要當褲子了,哪吒與精衛要逃,還引得老前輩捉他們,把內城攪動得雞犬不寧。”
“最後是被哪門派的老祖宗捉到,三太子才抱著一絲僥幸心理找木吒,最後木吒幫他們還債了。”
高長鬆:“……”
嗯,怎麼說呢,很哪吒,很瀟灑。
以及,你們東洲的賭/博風氣實在是太濃了,容易帶壞小孩啊!
鐘離珺:“木吒氣急敗壞,親自將哪吒太子與精衛殿下押送回天庭,精衛殿下還好,哪吒直接被交到托塔天王的手裡,聽說又引起了一樁官司,這麼多天沒下來,應該是二者還僵持吧。”
高長鬆嘀咕道:“我就說,如果他們在大安國呆久了,我不可能不認得他們。”
他一是好結識這些神仙妖怪,二是他在東洲的基地,基本上都被珞珈山生物占領了,木吒可是珞珈山的頭號弟子,不可能不帶人來他這啊。
他可是很喜歡農家樂生活的!
鐘離珺一眼就看出高長鬆在想什麼,他早發現十二郎喜歡打卡名神仙了。
安慰他說:“沒事,這打打鬨鬨十幾天,三太子也差不多被放出來了,以他的脾氣,以後肯定有機會溜下凡,到時候有的是機會見他。”
高長鬆點頭。
“你隻說了哪吒與精衛,其他神仙呢?”
鐘離珺說:“其餘的我也不清楚,資格老的神仙都很狡猾,他們哪怕下凡,都要改頭換麵,尋常人認不得,隻知道東洲在天庭的風評一下子好起來,不少神仙都表現出了流連之情,想來他們都是親身體驗過的。”
正是因為被□□樂腐蝕了,才想出讓高長鬆腐蝕唐僧的鬼主意。
哎,說不定真有神仙覺得他能成功呢,這就是換位思考!
高長鬆:“好吧好吧。”
有些無語,又在情理之中。
*
老夫老妻嘮嗑幾句,太陽就下山了,鐘離珺明天還要當差。
水陸法會期間,全長安的修道人都被安排了新工作,有拱衛皇帝的,有去法場維持秩序的。
皇帝很清楚道門人的不滿,就擔心有些人一時氣極,在法會上搗亂。
倒不是說和尚法師解決不了,隻是擴大佛道矛盾,也不是他的本意。
鐘離珺的閒暇時間更多,其實,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想專心致誌圍觀西遊,可鐘離珺不在身邊,他一個人也覺得沒意思,不如工作。
可次日,才送走鐘離珺,禮部就派人了。
中心思想是請高長鬆去珍饈署指導工作。
高長鬆:行叭。
哎,打n份工的他真是太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