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推廣種植的時間很晚,但棉花自印度和阿拉伯地區傳入中國的時間非常早。
秦栘肯定,此時此刻,就在最南邊的某個角落裡一定正安靜地長著一片無人問津的棉花,隻是他現在無法趕去采摘而已。
“少君,真的要用鵝毛嗎?那得多少鵝毛才夠啊?”采苓在旁擔心地問。
秦栘把弄壞的娃娃交給了瓊瑛,瓊瑛手巧,或許還能修補搶救一下,隻是裡麵原先填充的草絮和蘆花都糟了,他想換個內芯試試。
來了秦國才知冬天凍死人絕不是戲說,這裡的人用來禦寒的裌衣裡都是些麻、葛、草絮,根本就談不上保暖一說,他想先弄點鵝絨,如果順利的話,興許能做個羽絨服也說不準。
“不是鵝毛,是鵝絨。”他向小姑娘解釋。
沒有知識的結果就是做什麼都得碰運氣,說來慚愧,他從前還做過某羽絨服品牌的代言,但羽絨是怎麼取的,真不清楚。
索性今日天氣好,便叫了采苓一同來苑囿,打算捉隻鵝研究一下,據他所知,鵝絨大概是長在鵝腋下和腹部,一種呈朵狀的絨毛。
鴨絨應當更好找一些,但鴨絨有異味,找來了無法殺菌消毒除異味也是白搭。
小丫頭戳戳自己的腦袋,“鵝……絨?”
秦栘滿懷期待,“要是這東西好弄,回頭給你做個小襖,一準兒暖和。”
說著侍人已抱來一隻健壯的白鵝,“少君,你看這頭怎麼樣,它可是苑囿中最威風的鵝了。”
秦栘伸手接過來,這隻鵝體型不小,分量也不輕,他兩隻手才堪堪抱住,大鵝身上的羽毛潔白如雪,光滑柔順,曲長的頸子線條優雅漂亮,堅硬的鵝掌幾乎要有他手掌一般大了,一對黑眼睛半張半合,絲毫也不怕人,被人抱在懷裡似乎還很享受。
秦栘掀開它雪白的翅膀,摸到腋下最柔軟的地方,當場便揪了一撮下來,還沒來及抓出來研究,懷裡溫順的大鵝卻忽然發怒暴起,猛得抻開寬闊的翅膀,重重在他臉上拍了一翅。
秦栘猝不及防被扇了一個趔趄,緊接著兩隻鵝掌當空飛起,毫不留情地送了他一串奪命連環蹬,他登時被鵝掌踩翻在地,憤怒的大白鵝氣勢洶洶撲棱著雙翅,攆上來逮著他就是一通狠啄。
小姑娘當場就嚇哭了,“呀!少君呀!”
“來人哪,保護少君!”
“少君被啄啦!”
周圍的侍人見狀,無不大驚失色,紛紛撲上來解救。
大鵝十分凶猛,絲毫不懼來人,大張著憤怒的黑眼睛,掙開通身銳利的白羽,認準了秦太子,巨掌蹭蹬,肉翅撲打,利喙猛啄,完全不吝招數,悉數朝那拔它絨毛的惡人招呼過去。
秦栘痛得不行,見勢不好,爬起來拔腿就跑。
“少君快跑啊!它追上去了!”
“快捉鵝呀!”
“莫捕鵝了,少君又被啄啦,先保護少君哪!”
壽春的消息送到相府時,羋啟一夜沒睡,他雖然做了秦相,卻並沒覺得丞相的權力有多麼大,就算呂不韋在位時,也不曾對臣子說殺便殺,但項渠死了,李園殺了他。
他這一次是真的信了,不是項氏不肯踐諾,是李園勢大。
老將軍痛失長子,羋啟心中也覺得十分不安。
朱英步入門廳,領來大梁的信使,“相邦,辛梧將軍信使已到。”
書案後的主人打開密信,辛梧信上說,楚王的使者送了他許多貴重的禮物,他不知當收不當收。
羋啟默然良久,沒有提筆回信,隻是吩咐信使,“告訴他,既是送他的,便收下吧。”
信使不著痕跡地挑了一下眉頭,出了相府,不多時,府中一言一行,已事無巨細呈到了秦王案頭。
黑衣少年跪在君王身側,“君上,可要安排大秦銳士……”
秦王搖頭,“不,隨他們去。”
少年眼含不解,君王卻並未多作解釋,這仗打不打其實不重要,弱楚不急於一時,強魏那是得不償失,辛梧是秦國的老將,機會他已給了,既然他仍是選擇重蹈覆轍,那他也無話可說,就借此敲打一下兩位王叔吧。
“對了,你上次說扶蘇在宮外尋人?所尋何人?”
“尋一個齊人,名叫茅焦。”
“尋此人作甚?”
“欲請茅焦來說君上。”
秦王詫異地抬了一下眼,“何事說我?”
少年猶豫片刻,下意識放低了聲音,“說服君上往雍城接太後回宮。”
君王聽了大怒,“胡鬨。”他說罷,又有些不明所以,“那個齊人是何來曆?堪為說客?”
“隻知曾在齊國犯下死罪,後逃奔秦國,欲入相府為舍人,呂相不納,已在鹹陽流浪日久,據屬下所知……此人並無辯才。”
“豎子找這樣一個無能之輩來說寡人?”
章台宮偏殿內,夏無且歪在榻上,笑得打滾,秦栘黑著臉,“你給我弄完再笑,不行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秦栘做夢也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被一隻鵝折磨得神經衰弱,以至於到了近乎崩潰的地步。
那天狼狽逃出苑囿,原以為沒事了,誰知他碰到的竟然是一隻記仇的鵝。
大鵝逃脫了衛士的追捕,第二天便獨自離開苑囿,尋到章台來了!
尋到章台還不算,每天變著法兒跑到偏殿來收拾他,一個星期不到,已經怒揍了他八回,有時是三更半夜趁守衛不備溜進來,有時是天明之時趁侍人開窗時跳進來。
每次來了就揍,揍完就走,目標明確,行動乾脆利索,就連秦栘自己都不得不感歎,這真的是一隻鵝嗎?一隻“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鵝!
他心裡起初還過意不去,畢竟是他沒事找事,先揪的鵝絨,但那隻鵝實在沒完沒了,囂張至極,他被折磨得忍無可忍,總算同意魏乙命人捕殺。
那天晚上大鵝照常潛進來,侍人動手撲捕,過程中動靜太大,驚動了秦王。
便宜爹揣著半夜被人吵醒的起床氣,惱火地趕來查看,結果那隻鵝飛到秦王麵前,竟翩翩起舞,惹得君王龍心大悅。
秦王道此乃靈禽,一聲令下便將鵝養在了章台。
於是,一隻鵝靠報複秦太子,變成了秦王的愛寵。
秦栘有苦說不出,大白鵝現在儘管不再像前些天那樣,夜夜趕來報仇,但似乎隻要一想起來,就會跑來啄他一頓出氣。
再見吧,羽絨服!
醫官還未笑完,秦太子抬眼又瞧見那個熟悉的白影邁著悠閒的步子來到了殿門口,他心裡一突,本能地朝醫官身後躲過去,實打實給這凶巴巴的大鵝揍怕了,“你看,它……它它又來了!”
夏無且聽小太子將這此物說得十分凶猛,心裡也有點犯嘀咕,一時沒敢動作,隻見這通身雪白的家夥,仰著高傲的脖子,邁著慢吞吞的腳步,熟門熟路跨進門檻,在兩人跟前逡巡片刻,一對黑眼睛在他身上瞧了又瞧,過後便若無其事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