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 抬眼見樓西朧還坐在桌前,宮人便提醒了一聲,“皇上, 該休息了。”
樓西朧抬頭看他一眼,“嗯”了一聲。
見樓西朧起身去了床榻,他過去跪在地上為樓西朧脫了靴。
“你在賢王身旁,伺候了有十年了吧。”
托著樓西朧腳踝為他脫靴的宮人動作一頓。
“我記得我與皇兄還在國子監念書時, 你就在他身旁。”自那日聽到他與樓曳影的交談後, 樓西朧思索了很久。
宮人聽聞此言,不免在心中揣度起了樓西朧的意思。
“哎。”一聲輕歎。
宮人連忙伏地跪下。
“你對他也算是忠心耿耿了。”樓西朧無論怎麼說, 也是天子,天子身旁, 哪能留下為他人做眼目的近臣呢。隻樓西朧到底太過仁慈,幾日忖度思慮, 仍選擇留他一命,“往後, 你也不必在我身旁了。”
“皇上!”跪在地上的宮人還想求情, 卻見總是神色溫和的樓西朧,垂首漏下來了一線睥睨的目光。那目光一下讓他意識到樓西朧是發覺了什麼, 僵在原地片刻後, 深深叩拜在地, “謝皇上, 不殺之恩。”
樓西朧闔上雙眼,“來人,送他離開京城。”
在領旨進來的人將其帶走時,樓西朧又說一句,“朕不殺你, 但也不想再見你。”
……
也是樓曳影在宮中留有的眼線眾多,樓西朧隻拔除了近前的一個,消息便即刻傳到了他的耳朵裡。
此時外麵天色已經蒙蒙亮了,整理穿著正要入宮早朝的樓曳影,聽得身旁的人敘述昨晚發生的事——
“張公公昨夜被皇上遣出京城去了。”
“因為一路都有人監看,奴才不敢前去問詢是何事觸忤了皇上。”
正低頭捏著袖口的樓曳影神情一凝。
“王爺,您看此事——”
樓曳影鬆開捏在袖口的手掌,“打聽清楚,昨夜宮裡發生了什麼。”
“是。”
束好腰帶的樓曳影徑自走了出去,隻等他站到屋簷下,看到陰沉沉的天幕,一瞬間敏銳的意識到了什麼。
……
細雨霏霏,帶一種涼意。
剛隨著群臣進入宮門的樓曳影,便見宮人撐傘而來,攔在他們麵前,“皇上身體抱恙,諸位大人呈上折子就回去罷。”
眾人之中,隻有趙息玄心裡跟明鏡似的——翟將軍負傷落敗一事非同小可,一旦與朝臣相商,定然會引起朝野上下的震動。可若隱瞞了此事,派兵前去馳援,又能派誰呢。如今的朝堂之上,武將早因當初太子與三皇子的黨羽之爭被先皇釋了兵權,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若不能統軍作戰,獨當一麵,前去邊陲反會敗了士氣。
就在群臣接旨,紛紛出宮之際,趙息玄看樓曳影抬起腳來,正要往宮中走去,他先樓曳影一步,與他擦肩而過。
……
因為下雨,天沒有往日的亮。趙息玄站在樓西朧的寢宮外,將手中的傘遞給了身旁的人,“煩勞公公幫我通稟一聲。”
雨下的也不大,紗似的一層。
趙息玄看著宮人推門進去,站在屋簷下,借著陰影做掩映,回頭看了一眼。樓曳影就在他身後不遠的位置。
宮門開了,通稟的宮人走了出來,“趙大人,請。”
趙息玄抬腳走了進去。
樓西朧還沒有起床,穿著一件雪白的褻衣,坐在床沿前,身後的帳子,隻卷起了一邊,露出裡麵打開的被褥和玉枕。
“趙愛卿。”看到趙息玄進來,樓西朧抬眼看向了他。
趙息玄見慣了他衣冠整齊的模樣,連昨夜見他,樓西朧也是金冠玉帶,如今卻因為還未起身,隻穿著一層薄薄的褻衣,頭發都披散著。這模樣,實在沒有什麼威儀可言,反而因為朱唇飽滿,生出幾分美人探出芙蓉帳的嬌態來。
“皇上昨夜休息了嗎?”
“睡了一個時辰。”
趙息玄知道他是為什麼夜不能寐,“皇上不必煩憂,臣願請旨前往。”他這麼說,自然不是真的願意以身犯險。他隻是為了引樓曳影——此時樓曳影就在寢宮外。但當他將這句話說出口時,望著樓西朧鬱鬱的模樣,又覺得自己是真的願意為他去戰場上出生入死。
“趙愛卿——”
“雖然微臣隻是一介文人,但雲麾將軍卻是能破蜀地的奇才,臣請旨調燕城三萬駐軍前往,協助他一同平亂。”他也是動了幾分真心的,說出的話,竟也意切情真,看不出半點假。
從床榻上放下的雙腳站了起來,低頭的趙息玄看著樓西朧走到自己麵前來。而後溫熱的掌心,扶住了他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