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紀鴻哲,紀念的紀,徐悲鴻的鴻,哲學的哲,隔壁大三的,他們都叫我哲哥,你叫什麼名字?”年輕的男人滿頭大汗,笑容痞痞地看著她。
“屁啦,我們明明都叫你雞哥!”另一個人在邊上喊。
“滾!”男人踹了對方一腳。
……
占喜幾乎已忘掉他的樣子,他的名字,卻還記得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駱靜語去廚房做飯了,紀鴻哲和占喜待在客廳裡,兩人坐得很遠。
紀鴻哲翹著二郎腿,看占喜神色拘謹,身形僵硬,笑道:“你彆緊張,我不會對小魚說的,我和你今天就是第一次見麵,明白嗎?”
他就是欺負小魚聽不見,一點兒都沒壓著聲音,占喜可做不到,小聲說:“我又不怕小魚知道。”
“我懂,本來也沒什麼。”紀鴻哲笑著搖頭,“真是好巧,你和小魚居然認識。我和他認識二十多年了,小時候在一個小區裡長大的,那時候他家和我家上下樓。”
“哦。”占喜還是沒精打采,隻覺得世界真是太小了。
紀鴻哲很好奇:“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占喜不想說前因,回答:“就住一個樓認識的,他幫我裝了倆櫃子。”
“哈?駱靜語現在這麼會撩?能乾了啊!”紀鴻哲覺得很有趣,“他小時候內向得不行,小區裡的小女孩招惹他,他理都不理的,隻會回家哭鼻子。”
占喜:“……”
哭鼻子的小魚啊……嘖嘖嘖,怎麼感覺那麼萌呢?
紀鴻哲又問:“你畢業了?”
“嗯。”占喜點頭,“去年畢業的。”
紀鴻哲遞給她一張名片:“我現在在賣房,一手房,樓盤比較遠,有興趣可以找我。”
占喜接過,嘟囔道:“我哪兒會買房啊。”
紀鴻哲哈哈笑:“為什麼不會?小魚就是兩、三年前買的房,和你現在差不多大。”
占喜反問:“那你買房了嗎?”
“沒有。”紀鴻哲很無所謂地說,“又不急著結婚,買什麼房?”
見占喜又一次轉頭看向廚房,紀鴻哲問:“你媽現在在乾嗎?”
“啊?”占喜很吃驚,“就、就退休在家啊。”
“嗬嗬。”紀鴻哲的笑容很詭異,“我以為她不在了呢。”
占喜臉色一變:“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紀鴻哲指指廚房門,掏出煙盒和打火機,“你去找小魚吧,心不在焉的,甭管我了,我去抽根煙。”
占喜早就想去廚房了,聽完後立刻開溜,紀鴻哲“嘖”了一聲,起身走向陽台。
廚房裡,啤酒鴨的香味已經很濃鬱,另一個灶眼上架著蒸鍋,不知道在蒸什麼。駱靜語背對著門在砧板上切蘑菇,占喜進去時他沒有發現。
她在他身後看他切菜,一隻隻蘑菇快速地變成厚薄均勻的小片片。占喜覺得小魚的手簡直是寶藏,做什麼事情都有一種信手拈來的感覺。
嗯……除了打字。
想到這兒,占喜忍不住笑了一聲。駱靜語恰巧抬頭,從麵前的瓷磚牆上看到身後隱約的人影,轉過頭來對占喜綻開笑。占喜走去他身邊,問:“你要做什麼菜?”
駱靜語指指幾個不同種類的菌菇片,再指指邊上一碗焯過水的排骨,雙手比了個好大的碗,占喜了然:“菌菇排骨湯!”
駱靜語對她豎起大拇指。
他拿著鍋鏟去搗搗鍋裡的啤酒鴨,覺得差不多了就關上火,把鴨子盛出裝盤,又把湯鍋裝上水端去灶上開火。
忙了一會兒後,他回頭發現占喜一直倚在流理台邊,眼神空洞,像是在發呆。
駱靜語伸手在她麵前晃了一下,占喜回過神來,他右手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問號,眼神裡透著關心。
占喜對他笑,很自然地拍了下他的手臂:“我沒事,你彆管我。”
駱靜語指指她,再指指門外。
占喜問:“你想要我出去陪你朋友聊天嗎?”
駱靜語點頭。
“我不高興。”占喜乾脆抱起雙臂,“我又不認識他,就想在這兒陪你。”
她居然這麼說……駱靜語心裡好窩心!原本以為自己聽不見,歡歡可以和小哲聊聊天,不會那麼無聊,結果她竟寧願陪著他,真是……太高興了!
高興到……駱靜語立刻夾了一隻鴨腿到小碗裡,加上筷子一起遞給占喜,讓她吃。
占喜也不客氣,端著碗、夾著鴨腿就啃起來,邊吃邊說:“唔……真好吃!這是什麼?鹵鴨嗎?我媽媽做的鹵鴨不是這個味兒。”
駱靜語拿起一罐啤酒給她看,占喜立刻明白了:“啤酒鴨!哇哦,你還會做啤酒鴨!好厲害啊!”
開飯了,折疊餐桌上擺著五菜一湯:啤酒鴨,六隻清蒸大閘蟹,香腸炒雞蛋,乾鍋花菜,清炒荷蘭豆,菌菇排骨湯。
“……”紀鴻哲看著琳琅滿目的菜肴,對占喜說,“你說,是你托我的福,還是我托你的福?這麼豐盛!”
占喜快要流口水,滿不在乎地說:“你去問小魚唄。”
“問就是他熱情好客。”紀鴻哲老大不客氣地坐下來,占喜想坐到他斜對麵,讓小魚坐自己身邊,紀鴻哲叫住了她。
他說:“你坐我旁邊。”
占喜不樂意:“憑什麼呀?”
“小姐,動動腦子,他要看你臉才知道你在說什麼,坐他對麵最合適,懂嗎?”紀鴻哲很無語,“你以為我想坐你旁邊啊?我也要和他說話的,坐他旁邊我跟他打手語,我倆脖子都得酸死。”
原來是這樣啊,占喜懂了,去幫小魚拿碗筷杯子,然後乖乖地坐到紀鴻哲身邊。
禮物已經吃飽了,爬到軟墊上自娛自樂地舔毛,看著兩腳獸們準備進食。
三個人都坐下來,紀鴻哲開車,也就不喝酒,駱靜語幫他們倒上椰汁。椰汁還是加熱過的,因為占喜說她想喝熱飲。
紀鴻哲看著這張折疊餐桌,打手語問:【小魚,你這麼大個房子,怎麼搞這麼寒酸一張桌子?跟大排檔似的。】
駱靜語看一眼桌對麵的占喜,用手語回答:【之前都是我一個人吃飯,平時不用桌子。】
紀鴻哲也轉頭看一眼占喜,神情戲謔:【那現在怎麼用了呢?】
駱靜語皺了皺眉,用眼神示意他彆說了。
占喜奇怪地看著他們,問紀鴻哲:“你們在說什麼呀?”
紀鴻哲撈了一隻大閘蟹解開繩子:“我們在說,小魚想買張新餐桌。”
占喜轉向駱靜語:“啊?為什麼?”
駱靜語沒看到紀鴻哲的話,都不明白占喜在問什麼,想要去拿手機,占喜趕緊阻止他:“先吃飯先吃飯,一會兒再聊。”
紀鴻哲笑嘻嘻地看著他們,掰開了蟹殼:“呦,黃好滿!真不錯。”
有紀鴻哲在,這頓飯就不像平時那般靜默了。
紀鴻哲把白天的翻譯工作帶到晚上,很自覺地做了占喜和駱靜語的聯絡員。對占喜說話時,他會配合著打簡單的手語,讓駱靜語也看懂,最主要是把駱靜語的手語翻譯給占喜聽。
於是,占喜頭一次看到小魚如此放鬆地打手語,打得很快,有時單手,有時雙手,隻看到他漂亮的手在身前比出一串串手勢。
她隻學過一點三腳貓的手語詞彙,完全看不懂,才明白自己信誓旦旦對小魚說要學會手語,是多麼可笑。不知道達到紀鴻哲這樣的水平,要學多久。
紀鴻哲很喜歡吃駱靜語做的啤酒鴨,尤其喜歡吃鴨腿。他看著駱靜語把一隻鴨腿夾給占喜,便去盤子裡找另一隻,結果……未遂。
“這鴨子怎麼隻有一隻腿?”紀鴻哲滿頭問號。
占喜啃著腿,一臉無辜。
駱靜語笑得肩膀都抖起來,把一隻鴨翅夾給紀鴻哲,打手語道:【對不起,將就一下吧。】
吃到後來,三個人聊起天來。
“我以前追女孩子的時候,每次都會去找小魚。”紀鴻哲一邊說,一邊打手語,“從他那兒搜刮來一大堆女孩子喜歡的小玩意兒,什麼香薰蠟燭啊,小首飾啊,鑰匙扣啊,拿去送女孩,說是我自己做的,還不給他錢。”
駱靜語被他逗笑了,搖頭歎氣。
占喜轉頭瞥向紀鴻哲:“你還好意思說,這麼欺負他!”
“我也有幫他的。”紀鴻哲笑道,“上學時我還幫他做過作業呢,你都不知道他成績有多差!英語選擇題全靠蒙。”
駱靜語臉紅了,趕緊打手語讓他不要再揭短。
占喜已經咯咯咯地笑起來:“難道語文選擇題不是靠蒙的嗎?”
紀鴻哲說:“語文選擇題倒還好,災難是在大作文,八歲小孩寫的作文大概都比他通順。”
“哈哈哈哈哈哈……可以想象!”占喜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駱靜語生氣了,拿起一個螃蟹腳丟向紀鴻哲。
“唉,不說了不說了,好多年前的事了。”紀鴻哲也沒喝酒,不知為何竟有種微醺感,環視這間寬敞的客廳,再看向對麵清俊的男人,對占喜說,“我和小魚其實很多年沒聯係了,搬家後住得遠,他家在城北,我家在城南,你應該知道吧?萬江路那邊。”
占喜一愣:“我不知道啊。”
“是嗎?”紀鴻哲笑笑,“我以為你知道呢。”
占喜好奇怪:“我為什麼會知道啊?”
紀鴻哲沒再回答。
這段對話,駱靜語看清了,但沒弄懂,不過他並未往心裡去,隻覺得現在的氛圍很舒服。
小哲是他的發小,歡歡是他的朋友,他倆第一次見麵聊得還挺開心,沒什麼隔閡,歡歡還被小哲給逗笑了。
駱靜語心裡其實很羨慕,小哲從小口才就好,有他在,就不必擔心冷場。不像自己和歡歡平時吃飯,那麼安靜,那麼無聊。
吃完飯,駱靜語去洗碗時,占喜又溜去了廚房。紀鴻哲透過玻璃移門看向廚房裡,男人在洗碗,女孩子粘在他身邊,偶爾扯扯他的袖子,歪著身子和他說話,臉上笑得特彆燦爛。
駱靜語轉頭看占喜的臉,紀鴻哲看不到他的表情,不過可以想象,他肯定很耐心地在“聽”。
紀鴻哲很納悶,單從廚房裡的畫麵看,就像駱靜語能聽見、能說話似的。事實卻是,小魚是極重度耳聾,一點兒聽力都沒有,戴上助聽器都沒用,更彆提學說話了。
占喜是怎麼做到這麼自然地和他聊天的?小魚又是怎麼做到渾不在意自己聽不見的?
他倆平時就這麼交流?
齁甜的感覺,跟處對象有什麼兩樣?
小魚在和占喜處對象?
真的假的?
紀鴻哲心裡一咯噔,這事兒可不一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