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父親推開了兒子,示意他坐端正。
顧民說:“這是我幫了舅媽的忙,她送我的,大概幾千美金吧。”甩了甩手,又說:“我舅媽自己戴的表要七千美金一塊呢,以後我會有更貴的,這塊我送給你來戴。”
專利公告。
到了門口,隱隱聽見屋子裡顧民正在輕輕的嗯著,倆人對視一眼,笑了一下,顯然,顧民跟老爺子的電話還沒打完,雖然他在叛逆,可他願意跟爺爺好好說話,就是一種長足的進步嘛。
要不是受傷,他向來注重儀容儀表的人,不會走的這麼蹣跚。
不過這些就不跟林珺說了,免得她生氣。
被林珺發現了,心知搶不了了,他乾脆來個見義勇為?
然後自己卻在呼呼睡大覺?
密密麻麻的方格字,那些字顧民曾經認識,可現在除了顧民二字,剩下的他已經完全不認識了,但專利的意義,作為一個藥研專業的學生,他怎麼可能不懂?
所以在碼頭的集中箱,是高從文給自己設的緊急避難所吧。
話說,林珺用十年的時間,研發了一味叫複方半夏膠囊的抗腫瘤中成藥。
高崗還年青,單打獨鬥,但他早就想取代高村長大佬的位置。
“怎麼了?”林珺問。
她於是站在原地等。
而申請人,其大名正好叫顧民。
見兒子還懵著,老父親再說:“當初出國的時候我怎麼跟你說的,男兒十五立父誌,一個男人,到了十五歲,他的肩膀就該能承擔起家業,你也承諾過,說你會代替我照顧好你媽媽,可你是怎麼照顧她的,你知不知道她從紅國回來的時候體重隻有84斤,作為一個藥研生,你居然還搶注了她的專利?”
高村長憑借的是多少年來積攢下來的人脈和關係,以及全族人的力量。
要上樓梯,她看前夫哥還沒緩過來,就說:“我給你把個脈吧。”
但她此時隻想著孩子,並沒有回頭。
中醫除了望聞聽切,還講扣和按,西醫講究內診,而中醫,則會按診,如果體內有囊中,息肉,或者腫瘤,積液等,通過敲擊和按壓,經驗老道的中醫是可以通過聲響來判斷的。
顧民揉揉眼睛,說:“我知道呀,可我明天就走,以後大概也沒有太多的機會跟他能話了,我明白他迂腐的堅持和頑固的理想,我給他機會,讓他有個表現的舞台嘛。”
但為防顧謹知道了生氣,她把事情給隱瞞了。
顧謹伸了胳膊過來,一手揉腰:“反正就是不得勁兒。”
這是誰乾的?
顧民不,繼續往前纏:“爸。”
顧民性格溫默,涵養好,不像顧憲是個乍乍呼呼的,所以沒有表現的太過極端,但他對祖國的否定是根植在骨子裡的,不過林珺有辦法治他。
顧謹往前再走兩步,緩了會兒,笑著說:“林珺,法律講事實犯罪,必須是已經犯了你才能治他的罪,他隻嘴裡說說,又沒有實際行動,你怎麼治?”
想一想,畫兩筆。
“當然。”顧謹說。
“爸,我已經談好工作了,我將一邊工作,一邊攻讀研究生學位,年薪將達七萬美金,所以一張機票,我不在乎,而我,還能負擔得起你和媽媽,你們所有人的機票。”顧民難掩驕傲:“為我自豪吧,我的父親,你曾經付出的心血,很快將會得到回報,你送我出國,是你人生最正確的一筆投資,為此,請儘情的驕傲吧!”
而前段時間,有一回,她帶半夏去書店的時候,買了份《專利報》,好巧不巧,就在《專利報》上看到一份名字同樣叫複方半夏膠囊的專利公告,其中節選的臨床病例樣本,以及論文的摘抄,一字一句,全是林珺的東西。
顧謹已經生氣了,但還算有耐心:“為什麼明天就走,大洋兩岸一個來回要三千美金,顧民,你現在已經有錢到,三千美金都不放在眼裡了嗎?”那是顧謹三年的工資!
他隻是心動,又沒有行動,你又能奈他何?
林珺放下了心,又問:“你這腰到底怎麼回事?”
但樓梯上沒法按診。
顧謹並不反對孩子們在物質方麵的追求,反而,雖然自己一再儉樸,節省,可從小到大,沒有短過倆兒子的零花錢,但他厭惡的是,小民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那種攀比和虛榮,那種,把物質奉在一個很高位置的浮誇和盲目迷信。
顧謹不答這個,走了幾步,扶牆停了下來,又說:“高崗倒是挺有意思。”
其實倆人因為觀念不同,在廁所裡發生過外交摩擦,還相互攻擊對方的身體,但林珺選擇隱瞞:“沒有,倆兄弟好著呢。”
“我隻負責接人,怎麼會受傷。”顧謹回頭看了一眼老房子,說:“高六妹和二狗已經住進去了,米麵油裡麵是備著的,如果他們需要什麼東西,會打電話出來,到時候再送東西就行,你就儘量不要打擾他們,免得引起麻煩。”
“他和小憲都是光長智商不長腦的,相比之下,點點比他們都圓滑,更有大局觀,他們沒吵架吧?”顧謹又問。
顧謹悶了會兒,從褲兜裡掏出一張疊起來的紙,攤開,撫平。
她想等兒子回來以後,找個機會,私底下的,單獨的收拾他。
他這人小心謹慎,事會辦,但絕不會在明麵上,讓人看到他和公安有牽扯。
他淺薄,無知,他被人賣了還在幫人數錢,可他全然不知。
高從文把巨額財富,全藏在東海市的各個角落裡,據說他幾個親兒子和親孫子,也隻知道零星半點,但兒子之間相互也有鬥爭,所以高從文很防著他們,相反,二狗是個沒爹的,寄人籬下的,高從文反而不防他,所以二狗知道的更多。
男孩不知箭從何來,可一支無形的箭,將他這個分明懷著對父母深深感激的心,想要烏鴉反哺,山羊跪乳的兒子,釘在了背父叛母的恥辱柱上。
他為什麼要那麼乾?
四十歲的,盛年的,向來目中隻有慈祥的父親,此時雙目仿如兩道利箭,掃視著兒子的麵龐。
顧民。
睜開眼睛的顧民看到顧謹,伸手就抱過來了:“爸爸。”
這下林珺忍不住了,上前就扶:“你今天該不會也去現場了吧,是不是挨打了,受傷了,要不要我送你去醫院?”
林珺氣的咬牙切齒:“我可以作證,他跟我說過可以分贓的,他居心叵測。”又說:“你就不能跟公安講,他分明是去做賊的,見義勇為的是我才對。”
這下倒是林珺害怕了,她說:“他爸,事兒肯定不是小民乾的,而且我已經申訴了,專利已經被駁回了。”又說:“你彆生氣上火的,咱們慢慢跟孩子說。”
其實要不是今天急林珺,顧謹也不會出現在公安身邊。
但顧謹覺得不對,兒子分明都已經閉上眼睛,睡著了,怎麼還在嗯嗯啊啊?
“你爺爺給你打電話,為什麼不好好聽著,你知不知道他明天還要上班,熬夜熬到十二點,對他的身體不好?”顧謹反問。
即使是親兒子,也不可以搶媽媽的專利。
……
看前夫哥累成這樣,就不跟他說了,隻說:“還行,挺好的。”
進了門,黃毛馬猴似的兒子趴在餐桌上,還在嗯,聽筒也在餐桌上,老爺子朗朗有聲,正在說話。
現在高村長被抓,高崗內心蠢蠢欲動,肯定想坐東海市道上的第一把交椅。
而隔著一堵牆,另一邊,光膀子的小法典此刻就坐在小姑給他大哥準備的席夢思大床上,腳邊擺了幾桶油漆,嘴裡叼著一支畫筆,手上還夾著幾支畫筆,臉蛋兒上全是油漆,身上也沾滿了花花綠綠的油漆。
這時倆人已經進院子了。
顧民攤手:“不貴,二百美金。”
“表呢,多少錢?”顧謹指他的手。
林珺摸著他的脈勢不浮不沉,流利和緩,不遲不數,還流利和緩,這脈很好啊,怎麼他就會覺得腰不是勁兒?
“鞋子,多少錢買的?”顧謹手指兒子的腳。
終於他大功告成,跳下了床,他得意的欣賞著自己的畫作,終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現在,這張床才配給他行走的五十萬,漢奸大哥睡!
他伸手一掏,從兒子的腦袋下麵抽出來個隨身聽,嗯的聲音,是從那裡麵發出來的,所以老爺子苦口婆心,在電話裡講大道理,他兒子卻用個隨身聽在應對?
幾噸清水,足夠用好幾個月啊。
如果說高村長是條鱷魚,那高崗應該條鯊魚。
林珺當時就給專利部門寄了申訴信和各類證據,要求駁回專利了。
顧謹敲桌子:“Mr.Daniel,pleaseexpinwhat\''sgoingon?”
再想想,再畫幾筆。
前妻在前,前夫哥在後,如果此時林珺回頭,就會發現前夫哥腳步變得很輕盈,臉上還掛著一抹得意的笑,笑的恰似當年她跳上他自行車時一模一樣。
林珺於是說:“上樓吧,一會兒脫了衣服,我幫你查一查。”
混蛋一個,林珺花十年心血研發的專利藥品,卻被他搶先一步申請了專利,就算不是他自己乾的又如何,顧民二字總是他自己簽的吧?
五河村有亂,他就悄悄去搶錢。
染著金發的,穿著小老虎花睡衣的大男孩盯著那份期刊,不停的看著,終於,肩膀一滑,溜跪到了地上。
得,她繼續等著。
得,操心完外麵,還得操心兒子,顧謹說:“小民沒鬨脾氣吧?”
為什麼會被人以他的名字被申請成專利?
顧謹再一笑:“裡麵藏著武器,還有整整三十萬英鎊,除此之外,還有足夠吃一年的各類醃貨,鹹魚和罐頭,已及好幾噸的清水。”
又氣又覺得可笑,林珺說:“那公安豈不是不但不會抓高崗,還會獎勵他?”
他媽媽曾經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還在堅持做臨床,進了療院院,戴著電子追蹤器,手不方便的時候還在寫論文,顧民好幾回去看她,見她手腕都是磨破的,她那麼堅持著做出來的醫療成果。
所以他非但不想留下,而且是計劃明天就走。
中醫把其通稱為痞塊。
但高崗更聰明。
沒有因為兒子染發而生氣,也沒有因為他的浮誇和叛逆而生氣,但看兒子如此不敬尊長,顧謹生氣了,接起電話,搪塞了老爺子幾句,先掛了電話,再搖醒兒子,顧謹打算跟他好好談談。
一旦公安圍捕不成功,就算他不出逃,躲在集中箱裡頭都能藏好幾個月,等風聲過了,再提著錢逃出去,過幾年再回來,又是一條好漢。
曹芳被趕出去後並不死心,三天兩頭要來巡一圈兒,林珺要常打擾,高六妹會被人發現的。
然後她讓顧謹幫她去申請藥品專利和配方專利,顧謹於是拿走了東西。
這不是床,這是一麵撞向靈魂的鐘,它肯定能敲醒大哥。
終於,顧謹下車了,一手扶著腰,走的特彆慢。
Daniel,顧民的英文名,他爹都用尊稱了,要他解釋,這是怎麼回事。
可怎麼車停了好半天顧謹都不下車?
顧民還是懵的,林珺卻給嚇了一跳:“他爸,你也知道專利的事?”
側首,他說:“他實名向公安機關提供了線索,供出一個集裝箱,等公安打開,你猜怎麼著?”
……
居然是英鎊?
五層高的老家屬樓,本就住戶少,此時各處燈滅,唯獨一棟樓上亮著兩戶。
而高從文的二兒子和一個侄子目前還沒有找到,二狗就更不能露麵了。
可她忘了,前夫哥既名謹,其人就是個非常謹慎,凡事都會考慮的特彆到位的性格,要申請專利,他怎麼可能不查過往期刊,不查是否會有重複申請的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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