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你放我下來!”齊墨鶴又叫又鬨,好像世間每一個柔弱的少年那樣。他被朱磊一路扛著進了內室,狠狠摔在床上,男人的身影頃刻間便籠罩了下來。他惡狠狠地掃視著他的身體,像孤狼逡巡自己的領地,齊墨鶴縮成一團,眼睛裡滿是憤怒。
隻有憤怒……嗎?
朱磊茫然地看著麵前的少年,在剛才的掙紮中,少年的發髻被扯散,一頭鴉色的長發落了滿肩,他那有些嬰兒肥的小臉上寫滿了憤怒、迷茫和恐慌,唯一找不到的就是——恨。
是的,恨!他的小鶴曾經有多愛他,後來就有多恨他,他發誓他並沒有想要殺死他的母親,至少在認識他以後他確實那樣做過決定,冤有頭債有主,他真正想要報仇的對象是齊軒銘,至於齊墨濃,隻要他不阻止他們倆在一起,他也可以放過。然而或許家族便是這樣牽一發而動全身的整體,齊軒銘的暴斃引發了一係列的後續。他的小鶴先後失去了父親、兄長和母親,誤會了他滿天下找尋他的原因,最終不惜以命換命隻為讓他去死。他也曾經想過隻要他的小鶴滿意,那他死了也沒有什麼,然而如果他死了,他的小鶴卻還會留在這世間。時間一久,他的小鶴或許就會把他忘記,他會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甚至找到一個新的愛人,跟那個人耳鬢廝磨,白頭到老……
他隻要一想到會有這種可能性就氣得發瘋,他沒有彆的辦法,隻有把他關起來。明明貴為一城之主,被譽為當世靈修中最有可能脫凡成聖的人,除了這樣粗暴下作的手段,他竟然再沒有彆的辦法留下那個人!他們之間已經摻雜了太多的雜質,父輩的血海深仇令他們再也沒法回到過去,但是至少他把他留下了,他恨他,那就代表著一輩子都會跟他糾纏不清不是嗎?那樣就好!
可是那樣真的好嗎?不知道多少個深夜,他將他汗濕的身體緊緊抱在懷中隻為著跟他近一點,再近一點,有時候他甚至會想,如果能把他吃了就好了,哪怕他多少次深深地楔入他的體內,他卻總是覺得不夠,始終覺得恐慌。他害怕他們兩人之間一絲一毫的間隙,甚至不惜折損修為以自己的命魂為代價動用禁術向他的魂魄裡打下烙印,他要生生世世和他在一起,然而他卻還是走了,走得毅然決然,當他趕回去的時候,看到的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他的小鶴,臨死的時候竟然唇角掛著解脫的笑。
“沒關係,我還有你的魂魄呢。”他當時曾那樣天真地想過,然而誰也料不到,他的小鶴竟然脫離了他的控製——他終於成功地把他一個人留了下來。
“你、你沒事吧?”
聽到陸無鴉怯怯的詢問,他抹了一下自己的嘴角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竟然氣急攻心,使得傷勢複發,唇角淌下了一行血跡。
他看向那個少年,少年也在看他。齊墨鶴皮膚白皙,陸無鴉膚色健康;齊墨鶴儀態高雅,陸無鴉略有些少年老成,但還是帶著股普通少年的活潑勁;齊墨鶴話不是很多,更不會說粗話,陸無鴉卻……更不用說到了這本該熟悉的環境裡他除了畏懼還有真實的迷茫。
如果他是小鶴轉世,為什麼他在他的魂魄裡看不到烙印;如果他是借屍還魂,又為什麼對此地毫無反應?
或許答案就是那麼簡單,他……不是他的小鶴。
一念至此,天地倒轉。
不知過了多久,喬單聽到了齊墨鶴的聲音,後者困惑道:“咦,我怎麼又……回來了?”
喬單疑惑地去看他的好友,少年正茫然不知所措地發呆。
“明世?”喬單想問問清楚,可是何竹還沒免他們的禮數。
“不必多禮。”何竹終於說道。喬單抬起頭來才發現何竹已經退到了離他們三步以外的地方,他的臉色灰敗,像是忽然生了場重病。
“先生?”
何竹沉默了片刻後說:“我剛才聽林茂說,你們三人都報名參加了這次小選?”
喬單趕緊回稟道:“是的,先生。”
何竹輕聲問:“你們都報考了哪裡?”明明隻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卻問得那樣鄭重,鄭重到幾乎有些……小心翼翼。
喬單看了眼齊墨鶴,見他還在那兒出神,隻得繼續回答。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回稟先生,林茂想考兵堂,我和明世則報了寶堂。”
“寶堂?”仿佛連最後一絲精氣神都被抽去,何竹輕聲道,“寶堂……哦,寶堂也……不錯。”而後他便自顧自地轉過身走了,日光下看去,不知為什麼背影有些蕭索。
等到何竹的背影消失,喬單鬆了口氣,正要說什麼,卻聽身旁的人撲通一聲坐倒在了地上,整個人仿佛虛脫了一般。
“明世,你沒事吧?”喬單慌張地蹲下身去看才發現後者竟然已經渾身大汗,裡外的衣袍全數皆被打濕。齊墨鶴胸口劇烈起伏,如同僥幸逃生的動物一般喘著大氣。
“抱歉,無雙,”齊墨鶴過了好久才把那口憋在胸腔裡太久的氣給喘勻了,他苦笑著道,“看來今天我是沒有口福了,我……我腿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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