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圓。
寒風如撒潑一般,卷起地上的枯枝殘葉,又狠狠砸在地上。
空氣靜了,更靜了。
城隍廟破敗的門窗,開開合合,帶出“嘎吱——嘭——嘎吱——嘭”的節奏。
每個人的心臟,隨著這一開一合,一起一落。
“嘭——”一聲。
眾人心臟一緊,目不轉睛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空氣驟然變得很緊張。
“嘎吱——”
又是一聲冗長的歎息,門再次開啟。
透過月光,一道長長的人影印在地麵。
那人站在城隍廟的神像之下,戴著純白麵具,穿著白色鬥篷。
誰也不知祂何時來的。
又在何時出現在那個地方。
——無麵偃師。
武林百年來,最有想象力,最神秘莫測的殺手。
行走在紅塵俗世的阿修羅。
非神、非鬼、非人。
祂走出城隍廟,一步又一步。
所有人的身體不自覺地開始顫抖。
那是靈魂深處,對未知的顫栗和恐懼。
人群中出現了明顯的騷動。
暗夜之王已經到來。
忠實的信徒都希望得到王的禮物。
——仇家的人頭。
恐懼刺激著每個人的神經。
分不清是害怕還是亢奮。
所有人躍躍欲試,卻又遲疑不決。
他們希望死神帶走仇人,卻又害怕死神帶走自己。
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
從幽暗的荒林裡,忽然衝出一個人。
那人滿身都是血,胳膊被砍斷了半條,腿也是瘸的。
連滾帶爬地趴在偃師腳下。
他身上的血還很新鮮。
好像還帶著熱氣。
可他這個人卻像是死了一般。
沒有一點活人的生氣。
斷臂男人什麼話也沒說,隻對著偃師不斷磕頭。
這一幕實在是太詭異了。
這個人是哪裡冒出來的。
他的仇家又是什麼人?
會不會,會不會是自己?
做過虧心事的人蠢蠢欲動。
好多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昏暗的燈火中,偃師俯視匍匐在地上的斷臂男人,聲音低沉溫柔,宛如情人在耳畔私語:“你的名字。”
斷臂的男人發出含糊的氣聲。
他對著麵具,張開了嘴巴,露出空蕩蕩的口腔。
男人的牙床乾乾淨淨,沒有牙齒,也沒有舌頭。
他用僅剩的殘臂,從懷裡哆哆嗦嗦掏出一塊石頭,塞到偃師手裡,使勁磕頭。
偃師摩挲著這塊石頭。
月光下,純白的無臉麵具越發詭異。
站在殘臂男人背後的信徒不明真相。
可潛伏在屋頂的陸小鳳,和啃牛肉的男人卻看得一清二楚。
跪在偃師腳下的那個人,根本說不出話。
不等他們為斷臂男人捏一把汗,偃師卻說:“你的仇家,是這塊石頭?”
沒有人知道,這二人之間打什麼啞謎。
可跪地的男人卻身體一顫,渾濁的眼睛裡流下兩行淚。
他又一次重重向偃師叩頭。
腦袋砸得地麵“嘭嘭”作響。
麵具後的偃師笑了,低聲道:“活著吧,我答應了。”
男人發出一聲響亮的哽咽。
這一次,連趴在屋頂的陸小鳳都糊塗了。
卻聽“咣當”一聲,一把泛著銀光的匕首,從男人懷裡滑落。
看客們恍然大悟。
原來斷臂男人已心存死誌,他竟為自己準備了一把匕首。
偃師已送出今晚最好的,也是唯一的禮物。
今夜的大戲,到此算是落幕了。
屋頂上的陸小鳳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失望。
他總覺得,今晚的一切太過順利。
順利的有些……
“嘁,無趣。”
耳畔傳來一聲冷嗤,卻是那個啃牛肉的輕功高手。
那塊隻咬了幾口的牛肉,早已冷成一塊生鐵。
陸小鳳一怔,忽然覺得這個聲音熟悉的出奇。
“司空摘星?”
陸小鳳驚訝道。
是了,他早該猜出來的。
擁有這樣過人的輕功,又會在這種場合裡大吃大喝的,唯有司空摘星一人。
那張全然陌生的臉咧嘴一笑:“陸小雞,你總算猜出來了——”
司空摘星話未說完,下麵忽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身後抽出一把刀,高喊道:
“無麵偃師,你殺我義父,我要為他報仇!”
此言一出,剛剛還在腹誹“無聊”的司空摘星眼睛一亮,扭頭緊盯下麵的動向。
原本打算離開的陸小鳳,也重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