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遠侯世子顧誠被梁國大軍追到斷頭崖,舍身取義的消息傳到臨安後。
定遠侯夫人當場就昏死了過去。
世子爺弱冠之年,天人之姿,文武雙全。奈何英年早逝,尚未娶妻生子。侯夫人悲痛欲絕之下,聽信遊方道士讒言,生怕兒子魂魄不得安寧,籌謀著給他辦個冥婚以慰亡靈。
世子爺在世時,那是臨安城女子爭相愛慕的對象,媒婆都快踏破了侯府的門檻。如今人走茶涼,那些大戶人家斷然是不肯將好好的女孩兒嫁來守一輩子活寡的。
顧侯爺的母親顧老太君,將門虎女,行事穩重,原是怎麼都不同意的,後來眼看著媳婦要暈要瘋要死,也就隨她去了。老人家唯一的孫子就這麼沒了,這比挖了她的心還難受,她也沒精力管這事了。
侯夫人在遊方道士的掐指一算下,挑了個八字硬,模樣周正,看上去眉目溫順的小女子。
據說女孩子家人口多,父母養不活了,便用她換了一頭豬回家殺了吃肉。
侯夫人總覺得哪裡不對,又讓中間人送了百兩紋銀,幾百隻雞鴨鵝,一頭牛,心裡才好過些。
至於有沒有真的落到女孩子爹娘手裡,就不是她關心的事了,她侯府娶媳不能太輕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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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善意識回籠時,正在成親。
嫁的是個死人。
後來送入洞房,一人一牌位。
她抱著牌位發了好一會呆,耳邊嗡嗡嗡都是哭聲。
門口傳來響動,有說話的聲音,聽動靜像是牌位的親祖母來了。
身側的床榻略沉,有人靠了過來,淡淡檀香。
葉善不自在的往邊上挪了挪。
有人說:“新媳婦,老太君來看你了。”
眼前忽然一亮,有人掀了她的蓋頭。
葉善眨眨眼,適應了光線。
“好孩子,你餓不餓?”慈愛沙啞的聲音傳來,隨即一雙柔軟溫暖的手包住了她的小手。
葉善不喜歡跟陌生人親近,心裡不快,正要抽走,一轉頭看清顧老太君的臉,愣住了。
“好孩子,委屈你了,是我們顧家對不住你。你不要害怕,安心先住下來,等你婆婆想通了,我自會想法子讓你離開,到時候再行嫁娶,我顧家定不會阻攔……唉,彆哭彆哭……”
葉善張了張嘴,喉頭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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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善不是來自這個世界的人,她生於末世,文明衰落,秩序崩塌,朝不保夕,饑寒交迫,她自出生就隻有奶奶,一直與奶奶相依為命。
奶奶七年前去世,後來世界徹底崩塌,她也死了,再次醒過來就到了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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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善想好好孝順奶奶,所以她決定留在顧府。
第二天她婆婆就跟她說了,讓她安心留在顧家,等過一年,從顧家親眷中挑一名幼子,記在顧誠名下,到時候就由她撫養。出嫁從夫,夫死從子,侯夫人要她立下血誓,從此後一心一意呆在顧家,絕不許有二心。
顧老太君捏著額角,偷偷在後麵衝她打手勢,讓她聽聽就好。
葉善衝老太君一笑,開開心心道:“我願意。”
侯夫人一臉哀淒,又板著臉訓斥:“不許笑,你丈夫死了你知不知道?”然後讓她的貼身大丫鬟拿來一份契書,內容就是她剛才說的那番話。
顧老太君真心覺得她兒媳婦瘋了。出聲阻止。
葉善乾脆利落,咬破手指,按下血手印。
侯夫人嘴角勾了勾,終於看她這新兒媳順眼了幾分,隨後心裡又一陣絞痛,捏著帕子,淚眼婆娑:“走,給你丈夫念經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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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善住在顧誠的院子,有吃有喝有穿,下人都很勤快和善對她也很好。
她每天隻需乾兩件事,其一晨昏定省,伺候婆婆起床洗漱,聽婆婆訓誡;其二給顧誠燒香敲木魚,原本她還要念經抄佛經的,後來她婆婆發現她大字不識一個,隻能含恨免了她這一項。
其餘時候,葉善都很自在。除了她婆婆,沒人管她。
葉善話不多,她最喜歡去的地方是顧老太君的院子。
起先隻站在角落裡不說話,後來見老太君的丫鬟給她捶腿,她也試探著去錘了捶,老太君說不用。第二天,她又偷偷趁老太君睡著了給她捶腿。如此三番,老太君心裡是受用的,也就隨了她。
院子裡的婆子丫鬟,都說孫媳婦孝心。
候夫人吃味,後來葉善每天又多了項工作,每晚睡前給婆婆捶半個時辰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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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月後,
顧誠死而複生,回來了!
滿麵風霜,又乾又瘦,還瘸了一條腿。
顧誠回來的時候,葉善正對著他的牌位敲木魚。